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斌,黄巢的其他类型小说《葬夜》,由网络作家“铁马冰河入我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晚唐时期天下纷乱,藩镇割据、宦官掌权、农民起义,百姓民不聊生。带着前世愤懑的唐宇轩重生和睦之家,因局势动荡流离失所,幸得残卷,开启末法时代修行之路。宁可我负天下人,勿要天下人负我!为了复仇,撅了这“太平”盛世!断你李氏江山,祭奠冤屈枉死之灵。
五月中旬正午时分晴空万里,一座关隘中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们在道路两旁拼命吆喝,生怕路过的行商们错过了自家“上乘”的货品。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原本耀眼的太阳不知躲去了何处,阴云快速聚集,眨眼间便布满天空。
阴云之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诡秘,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没一会就像听从指挥指挥一般纷纷向一处宅邸聚集。随着云层翻涌竟在宅邸上方凝聚出一张怪面,不断挣扎嘶吼,好似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降临人间。
而此时的街道上,人们只是诧异于天气的变化,并没有发现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大雨将至,纷纷收拾起东西,到房檐下躲避。
忽得宅邸内院中的房间内金光大盛,汇聚成罗汉模样,威武庄严。只见罗汉虚像双手合十口中快速念动,背后凝聚出卍字虚影,双手骤然握拳向天上轰去。
乌云翻涌的更加剧烈,其内应当是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激斗,不消片刻阴云消散,化作一场暴雨洒向人间。
“贼秃!待我凝聚真身,一定拆了你所有的金身佛像,断了你的香火供奉!”嘶吼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透过雨声一阵婴儿的啼哭响彻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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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个肥硕的妇人如同战马狂奔,掀起无数烟尘,她边跑边喊道: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远处一湖心亭边,手拿棋子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犹在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如何破局,男子虽穿着宽松袍子,却难以遮盖衣袍下呼之欲出的肌肉。乍一听到妇人呼喊,眉梢便立即挑起,旋又恢复如常道:“聒噪!没看见客人在此吗,又不是生不出来,大惊小怪什么?下去!”
“是,老爷,我去侍奉夫人和小少爷了。”说罢又见一阵烟尘,一愣神的功夫妇人便跑的不见踪影。
“不成体统!让大师见笑了。”
中年男人对面端坐着一名白须长眉僧人,身披紫金袈裟,眼睛不时望向天空,仿有重重心事。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的功德已圆满。陆大人,快去看望令爱与令郎吧。但是千万记得,金身佛像前的油灯不可熄灭,只需五年便可彻底磨灭令郎身上的邪祟之气。”
中年男人闻言立刻站起来躬身道:“陆某铭记圆明大师指点,只要某驻兵在此一日,定保法云寺香火鼎盛!大师,请。”说罢便起身送僧人走出宅邸。
“待犬子足岁,就与拙荆前往寺中礼佛一月,聊偿佛祖恩德。”
“阿弥陀佛,贫僧恭候陆大人,请留步。”
中年男子名为陆瑜,承汉末周瑜之名,字公瑾,河南道青州人士。自幼习武,青年时是当地有名的游侠,后跟随大儒习文,逐渐性格内敛。科举不中,陆瑜参军后戍边杀敌博取功名,因文武双全一路升迁至州府司兵。
宅门乍一关闭,便听得中年男子一阵狂呼:“我陆公瑾终于有儿子啦!天不绝我陆家!”说着就迈开步子,一路狂奔到内院之中,沿路家丁均是目瞪口呆。
一名小厮低声嘀咕道:“老爷还说夏葵呢,自己跑的不还跟牛一样猛。”
忽感袖口一沉,只听身边人说:“闭嘴!你想死可别拉着我!这要让哪个碎嘴子听到了,二十军棍可少不了你的。”小厮听完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内宅里,一位面容姣好脸色苍白的妇人靠在床边,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打乱,狼狈的外表却难掩华贵之气。
床边一名瘘腰稳婆正在念念有词地说着婴儿头月注意的事项,妇人望着怀里面皮犹泛着暗红的婴儿,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里大概正在为自己的孩子计划美好的未来,眼皮不抬的对稳婆说,“李婆,今天辛苦你了,下去领赏钱歇着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老远的边传来一声呼喊:“阿莹,辛苦你了。”陆瑜走到床边继续说道:“万幸一切顺利,快休息吧,为夫这就去吩咐厨房把补药再热热,给你补补身体。来人,把这狗东西抱到奶娘那去,看着就碍眼。”
“官人,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孩儿的。”妇人白了丈夫一样,转头望向襁褓中的孩子,“官人可想好为我们的孩儿起个什么名字?”
“早就想好了,就叫陆斌,文武双全嘛,小名就叫溪狗。当然啦,这孩子长大了能有我一半水平就能撑起陆家的门楣了。”
闻言妇人又白了陆瑜一眼“臭德行,我要歇着了,快去操练吧,别误了时辰。”
“好,好,好。夏葵你照顾好夫人,带溪狗去找奶娘,不要扰了夫人休息。还有,小屋里的油灯你记得盯着,千万不能熄了。”说完陆瑜俯身为妇人擦去额头的汗水,笑着转身闭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襁褓中的婴儿突然手脚乱蹬,似要摆脱束缚。“卧槽,这是哪?我怎么变成这么小一只了?!”婴儿陆斌身体里仿佛有股意识正在苏醒,本要宣诸于口的话语竟变为一阵啼哭。
奶妈闻声连忙上前抱起婴儿,放入怀中就要喂奶。“这…这…我…”不等反应一片温软便贴面而来。陆斌体内的意识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感到剧烈疼痛,本能吮吸着乳汁的婴儿顿时嚎啕大哭。
小屋内金身佛像光芒大胜,佛力瞬间凝聚,如同大山一般压向婴儿。“这是什么鬼东西,好烫…”旋即意识又陷入混沌,不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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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会昌五年,唐朝武宗中兴时期,中华大地在安史之乱后终于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哼!哈!”
清晨的阳光斜洒在草茵之上,一名稚童在院落中扎着马步,一次一次的向前挥舞着拳头,汗水在太阳的照耀下如钻石般向下滴落。
“斌儿,该歇着啦,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来吃饭吧。”远处一名妇人边招手边向稚童喊道。稚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不断向前出拳。
“这孩子,还是不认得自己的名字。”妇人无奈只好上前打断,“饿不饿,今天的早饭有你最爱的鸡腿哟。”
“鸡腿?”闻言稚童立刻站起身子,“娘,你咋早不喊我,肯定是娘你想多吃一个鸡腿不给我留,哼!”
妇人翻着白眼,不断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脑门,“我都喊你多少遍了,每次一喊你斌斌你就装作听不见!”“娘,我不叫斌儿,爹爹都叫我溪狗,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了娘还叫不对我的名字。走吧走吧,我要吃鸡腿”
这个稚童正是三岁多的陆斌,虽然年幼身高却已远超同龄儿童,身体健硕得像个小牛犊子一般。而妇人唤作陆董氏,闺名董莹莹,是河南道沂州司兵参军陆瑜的正室夫人。
“爹爹,不要抢我鸡腿吃,孩儿好饿!”稚童蹦哒着进了屋内,朝着端坐在桌旁的陆瑜叫道。
“吃吃吃,就吃到吃!”陆瑜原本正要下筷,气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我陆公瑾这样承古之遗风,英明神武文武双全的天纵英才,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样只知道吃的狗东西!我这几年把这一州之地的贼寇都快缴没了,好不容易赢来偌大的名声,就因为你这呆傻的狗东西,现在进了州衙都要被同僚耻笑!”说到这里,陆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向陆斌。
“夫君,停手!”立在门口的董莹莹呵道。只见她气哄哄的走向前,一把拧住陆瑜的耳垂,道“就你这自我陶醉的德行,还想生出来和你一样的孩子?那不得气死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五年前你为了救那劳什子的宰相,抛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不顾,让我撞到那不知哪里来的山鬼,要是换个福薄的人早就命丧当场了。”
“疼,夫人你先松手。”董莹莹松开手又指着陆瑜的鼻子说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脸嫌弃儿子呆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生斌儿的时候非要把那佛像放我房里,就是为了镇那山鬼,你还想瞒我多久?”
董莹莹边说边来回挪步,满面涨红透出她的气愤,“别说斌儿呆傻,只要他不是个鬼怪他都是我的儿子!”
一旁看着父母争吵的陆斌对这番对话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地啃着鸡腿,油水涂满了脸也不曾察觉。看着盘中的鸡腿只剩下了一个个的骨头,陆瑜抬头望着还在争吵的父母喊道“娘,我饿,我还想吃。”
夫妻二人瞬间扭头望向一脸期盼看着他们的陆斌,齐齐摇头叹了口气,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向卧室走去。
“快起床溪狗。”次日天还没亮陆瑜便一把推开了陆斌的房门,“今日随我到法云寺上香,快点。”“知道啦,爹。”揉着双眼的陆斌掀起被子就喊到“陆九,快来给我穿衣服。”听到喊声的陆瑜不禁摇头叹息,“这么大的孩子依旧不会穿衣服,真是…”
陆瑜从军时身边陆续有九名亲卫因伤退伍,后因缘际遇之下升迁至一洲司兵,定居后第一时间便将因为伤病或残疾的亲卫们召集到自己宅内,委以轻快的活计,安置他们的后半生。亲卫们感激陆瑜的恩德,一齐改姓陆,以一至九做代称。
不多时,一家人已穿戴整齐在马车旁等候,陆瑜向卫兵吩咐道:“你们几个,去东厢房里将佛像请出来。”“诺。”
四名卫兵躬身后立即动身将佛像搬到马车上。“放在后面的马车上”陆瑜指挥道,“陆五,你陪着少爷坐后面的车,看着点少爷。”“好的,老爷”陆五抱着陆斌便登上马车。
“咦,这是什么?”佛像虽然摆在陆斌房间四年有余,因为小屋一直锁着,只有陆九去添香油时才会打开门,陆斌一直没见过这尊佛像。
“少爷,别玩啦,快休息会吧。”
嘴上虽然说的客气,却一把攥住陆斌准备掀开蒙布的手。“疼,陆五你撒开,我睡觉,不玩了不玩了。”陆斌有些畏惧的缩身在车尾,不一会就缓缓睡去。
“呼…呼…”听着陆五的呼吸逐渐变沉,陆斌悄悄爬起来,抬手去掀佛像的蒙布。粗略一看佛像古朴至极,在闪烁的油灯照耀下依旧看不出黄金色泽,不由让人怀疑是否是被人调了包。
一旁的陆斌对此毫无察觉,只是对这尊从未见过的佛像充满好奇。望着单手拈花,坐姿奇特的金像,心无杂念的陆斌随即有样学样,摆起他觉得十分有趣的姿势。
新鲜劲一过,陆斌就觉得好生无趣,原本十分好奇的金像此时也如破铜烂铁一般,看一眼都显得多余。刚想平躺下来继续睡觉,却突然发现自己像是被锁住了一般完全不能动弹,一时间竟慌了神。
不多时,一股强烈的困意涌来,眼皮不受控制的垂了下去,随即意识陷入一片混沌进入梦乡。
睡梦中的陆斌如同坠入一片云海,四周雾气蒙蒙,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之中,踏出一步便没入半条小腿。此时的陆斌并未觉得怪异,一脚深一脚浅的不断向前迈进。
忽得一步踏实,陆斌迈到一座洁白无暇的台子上,俯瞰之下竟是一座巨大的玉质莲花,四周浓密的雾气如有灵性般向莲花中心涌去。
“阿弥陀佛,你终于来了。”莲台中央金光四溢,凝聚出一尊金身罗汉。“我们又见面了。”罗汉望着陆斌似有迟疑,犹豫一下旋即继续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陆斌不禁扭头向四周寻找罗汉说的那个人。
一股黑烟自陆斌的头顶飘出,迅速凝聚出一道布满鳞片与倒刺的漆黑身躯。黑影双眸如同燃烧着火焰,抬头望向金身罗汉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贼秃。”
“要不是你把我强行镇压在这凡人体内,哼!”黑影眼眸中的焰火更亮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将罗汉湮灭。
罗汉表情微怔,思索片刻后迟疑道:“当初不是你要借这个凡人的身躯复苏?”
“放你的贼秃屁!”一时间黑影暴跳如雷,“虽然老子当时确实是魂飞魄散的边缘,但怎么说也是风光过,我能看的上那还没出生的小屁孩?”
闻言罗汉更是疑惑,“那究竟是…”“老子当时刚被一巴掌拍飞,直娘贼的,活了这几万年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当时老子还在天上飞着,突然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一条小龙把我砸的昏死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了。”
听到这里罗汉更是摸不着头脑,“龙?你是说海里的孽龙?”“狗屁的孽龙,那些小杂碎敢近爷爷的身就得等着被我一口吞了。”魔影眸光闪动刚想继续呵骂,旋又思索起来。“是啊,这世间哪还有龙…除了孽龙和凡间的龙气化龙…难道是真龙?”
罗汉听到这番话同样不淡定了,望了一眼试图掰开玉质莲花花瓣的陆斌继续说道:“真龙?自我成就果位以来几乎没听到过这个词了。远在佛祖成道时真龙就已经消失在这片天地了吧。”
“对,所以我也想不明白,好不容易聚集起一丝力量想要重出这片禁锢,吞个万八千的杀胚延缓伤势,就被你个贼秃镇压了,气煞我也!”黑影此时不再与罗汉谈论,霎时间冲上前去挥拳便打。
“够了!”罗汉圆眸怒呵,身上袈裟瞬间飞出,裹住黑影向莲台甩去。
“现在不是我们斗法的时候,都是残破之体,还闹什么!”
话音未落,莲台忽然猛烈振动,“啪嗒…啪嗒…”一丝丝裂纹由莲台边缘向中央蔓延。一只难以名状的巨臂由雾团中伸出,一掌拍在这方天地。
随着莲台破碎,罗汉原本的模样再难维持,显出原貌的身躯如同瓷器一般满是裂纹,忽遭变故更是一口金血喷出,四肢纷纷破碎,化作金粉随风飘荡而去。
“快走!”说着便一头撞在陆斌身上。陆斌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体倒飞了出去,黑影也随之溃散重回陆斌的体内。
“记住这段口诀。”罗汉身躯破碎加剧,在灰飞烟灭前颂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言语。“不知你体内是否存在真龙…也只能赌一次了…没想到贫僧这生也会赌…”清风吹过,此间雾气重新凝聚,再无半点涟漪。
“此间无神。”巨臂缓缓抽离,雾气之中传出的话语震动寰宇,过半的星辰化作一场流星雨划过刚入夜的天空。
“啪!”一声脆响,陆五一巴掌拍在陆斌屁股上,“臭小子,说了不让你动,就是不老实。”被打了的陆斌骤然睁眼,头晕目眩一阵迷茫,不知刚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忽然从队伍最前方传来呼喊,卫兵依次向后传达。“吁…”前后三辆马车一齐停止。
“怎么了?”陆斌被这骤然停止的马车框了一下,从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恢复了过来。“少爷你往天上看。”天空中竟真下起了流星雨,“这…竟是真的…”
众人还在痴痴的望着流星雨,一阵强风吹过,“咔嚓…”陆斌转头望去,车厢内的佛前油灯早已熄灭,罗汉金身也如梦中一般如瓷器般碎裂。“砰…”连同油灯一起化作飞灰,只剩蒙布在风中摆荡。
次日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法云寺。寺外一群僧众早已夹道列队,只是人人肃穆,没透露出半点迎接之意。“陆大人,你来晚了…”圆明大踏步走出寺门。
“想必陆大人昨日也看到流星雨了,此番异象只有部分人能看见,不知寓意为何,恐是不吉。”圆明语速如常,神情从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部分人能看见?”陆瑜十分疑惑道,“可是我们一行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师,还有个事,昨夜…罗汉金身…碎了,犬子目前并无大碍。”说到这里陆瑜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抬头望向圆明和尚,眼中露出希冀之色,也许从始至终所谓的邪气入体都是一场误会,期盼着圆明能给出一个积极回应。
“什么?!”闻言圆明如遭雷劈,双手颤抖着走到陆瑜身前,“金身安置在何处?”“在第二辆车上,大师,请。”陆瑜搀扶住圆明,快步走到马车庞。
车内陆斌仍在沉睡,陆五端坐在旁,正中央一块紫金色的蒙布满是褶皱,布下除了车厢地面,空无一物。
“这…”原本心存侥幸的圆明目呲欲裂,面皮不受控制的抽动,口喷鲜血,脚下一软向后栽去,竟是昏死过去。“大师!”陆瑜一把拉住圆明的手臂,将他托到车内歇息。
不多时圆明转醒,嘴唇仍止不住的颤抖,“这尊金身乃是伏虎罗汉在人间香火之力所凝聚,本应万法不侵,今日归于虚无,定是罗汉遭劫…”
“什么?!这…这…这…”陆瑜十分用力的吞咽着唾液,难掩震惊的问:“那昨夜…”圆明长叹一口气,“昨夜应是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满天星辰陨落可能预示着诸仙佛陨落。”闻言陆瑜震惊之色更重,“大师,这世间真有仙佛?”
圆明双手撑地艰难起身,“有的,贫僧幼时也有过此疑问,以为我信奉的佛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每当我向老主持发问,得到的永远都是呵斥,为此贫僧抄写佛经不计其数。”
圆明苦笑一声,继续道:“直到得准下山出游,当时正逢水灾,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贫僧舍命为灾民驱赶走盗匪,保住了他们的口粮,组织恢复耕种搭建房屋,算是勉强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其后灾民在贫僧离开后建了座小庙为贫僧颂名。那时我才感觉到,香火之力是真实存在的。”
“后来贫僧又去到幽州,碰到流寇作乱,正在抢砸一座寺院。待到贫僧赶到,寺内佛像已经被砸碎,所有香油钱都被搜刮一空。”回忆着往事,圆明仿佛又重拾青年时的活力与激情。
“贫僧联合当地游侠一同驱逐流寇后,环顾四周满目疮痍,却有一尊佛庞罗汉金身,即未被破坏,金粉也都得以保留。惊奇之下,出于出家人保护我佛化身的本能,贫僧背负着罗汉继续云游四方。
直到一次渡河时风浪过大,船翻落水,眼看着恶蛟就要一口吞我入腹,忽听得一声怒吼,恶蛟调头就走,贫僧才得以保全性命。”圆明看了一眼已经爬起来专心听故事的陆斌继续说道:“当时贫僧就晕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见到一尊不怒自威的罗汉凌空显现。”
“真的是罗汉?”这时陆斌突然插话,圆明冲小家伙笑了笑说:“是罗汉本尊,为表示尊重贫僧唤作'祂',祂说自己为佛祖座下伏虎罗汉尊者,今日起择贫僧为祂人间的代言人,引导世人信佛向善。至此贫僧才真正相信我佛不是虚幻。”
“那如此说来…”陆瑜稍一迟疑说道:“那大师请至我家的罗汉金身就是伏虎尊者?”说完陆瑜身体同样止不住的颤抖。“我家斌儿究竟是被什么侵入了魂魄,需劳烦尊者亲自镇压?现在尊者金身不再,斌儿还能抗过这次劫难吗?”陆瑜越说越是担忧,望向陆斌的眼神中满是对幼子的心疼。
“贫僧亦是不知。”圆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贫僧也是接到罗汉指示才知晓此事,只是要镇压什么,为何期限为五年,至今贫僧也没得到罗汉明示。只是在令郎诞生之日,贫僧隐隐查觉天上似有大神通者争斗,想必被镇压者对于祂而言一样不可小觑。”
“但…”圆明欲言又止,“大师但说无妨。”陆瑜一抬手,强压着不安的情绪请圆明继续说下去。
“虽然贫僧不知祂的目的,却有一事需告知陆大人。贫僧初见陆大人时,尊府上联同家丁在内所有人都面有死气,若贫僧所料不差,不出一月陆府上下就有一场危及到所有人性命的灾祸。”看着嘴唇颤抖却强忍着不再打断的陆瑜,圆明继续说:“但自从祂的金身请入陆府,所有人的面色又恢复如常,因贫僧一直没有弄清缘由,只当自己看错了,没有再多言语。”
“那…如今?”陆瑜此刻已然乱了方寸,面色苍白如纸。“如今,陆府上下死气重现。”陆瑜闻言瘫坐在地,忽又猛地扑向圆明,双手竟扣住圆明的肩膀,双眼死盯着圆明问到:“大师可有办法助我一家度过此劫?”圆明不顾对方的失态,苦笑一声,“非是贫僧不愿帮助陆大人,实是无能为力。贫僧虽无道家预测之能,但也能预感到,贫僧如今失去祂的庇佑,已是大限将至。”
说到这里,圆明原本濒临枯竭的气力仿佛快速恢复,双手一抬便打落陆瑜臂膀。“贫僧知道了,应是此次能看到流星雨的人都是迎劫之人。”
原本在车厢内未发一言的董莹莹咬着苍白的嘴唇,此时开口道:“大师,既然我们都要死,能不能想想办法保我斌儿无恙,我服气二人九泉之下必感念大师恩德,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报还大师。”说完就要拉着陆斌跪下。
“陆夫人不必如此。”圆明托住董莹莹的手肘道:“贫僧当拼尽所能,也要保住祂要保住的人。”说完就拉着陆斌的手走进寺中,随行的僧众整齐的回身,守卫在寺门左右。其中一名年长的僧人对董莹莹说道:“施主还请与众人在马车内休息,莫要打扰圆明师兄。”没等董莹莹继续询问,便转身离去。
“夫君,回神!”搀扶着已然呆滞的陆瑜,董莹莹擦去脸上的泪痕,用手轻抚陆瑜的脸颊,温柔的说:“夫君你要振作起来,与我一起为斌儿诵经祈福。”逐渐转醒的陆瑜此时与董莹莹一齐跪拜在陆五递来的蒲团上,心无杂念地颂念起佛经。
陆斌被圆明牵着走到主殿中,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上次来到法云寺时陆斌刚刚足岁,对寺中的一切毫无印象。“来。”圆明冲陆斌招手,示意在佛前蒲团跪拜。“陆施主可认得字了?”
陆斌左右望去未见他人“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我叫溪狗,不叫那什么陆施主,字是什么,好吃的吗?”
闻言圆明摇了摇头,“溪狗施主,跟我一起颂念经文,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念的好就将这个素饼给你吃。”圆明拿起来桌案上盛放的点心冲陆瑜晃了晃。
“好呀好呀,溪狗除了鸡腿就最爱吃饼了。”说着就见他嘴角滢滢,口水下一秒就要流淌下来。
圆明不再废话,转身便开始颂念佛经。
“好难啊,老人家我不吃了行吗,我念不下来。”不一会陆斌脸上五官便拧作一团,虽然仍是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素饼,却仍是摇头不愿继续。
“溪狗施主,再忍耐一下,这是你娘交代贫僧的,如若施主中途放弃,今晚免不了要被打屁股咯。”圆明笑意盈盈的看着陆斌,此时也顾不上出家人的戒律,只想尽快进行应有的流程。“那好吧。”陆斌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应到。
随着颂念声不断在主殿内回荡,殿内顿时金光大盛,佛像身后凝聚出一轮光圈,似有一丝灵韵在佛目中闪过。
忽得听闻一声暴呵,颂念之声戛然而止,疑惑的陆斌想要睁开眼一探究竟,却感觉眼皮如灌铅一般无法抬动分毫,体内不时有暖意流淌,让人好生困倦,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咚…咚…咚…”法云寺的晨钟敲响,将陆斌从睡梦中吵醒。“咦,我怎么还在这里,我娘呢?奇怪,没盖被子睡了一夜竟然也不冷。”陆斌翻身起来就要往殿外走。“老人家,你怎么也在这里睡觉呀。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道晚上睡觉要抱我上床。”一遍咕哝着,陆斌一遍冲圆明叫到:“老人家,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然而圆明仍然盘坐在地,一动不动。
“真是的,还要我一个小孩子打你屁股才肯起床。”陆斌走上前去推搡了圆明一下,还没来得及挥手打屁股,只见圆明直直的向下倒去。
“老人家!老人家!你怎么啦老人家!”见到圆明倒地依然不动,陆斌顿时有些着急,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殿外僧众闻声便冲进来,看到圆明顿时慌了神。
“师叔!”“师叔祖!”年轻僧人们纷纷呼唤圆明,未能得到一丝回应。
一名年长的僧人缓步向前,定睛一瞧,只见圆明面如枯槁,一夜间便瘦的皮包骨头。伸手探去,口鼻间没有一丝气息流动,俨然已是逝去多时。
更多的僧人入内,将圆明围了起来,口中不断颂念。只听殿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僧人纷纷散开躬身行礼,“主持方丈。”此人是法云寺的现任主持方丈圆觉,因伤病长期不曾露面,一直由师弟圆明代为主持寺内事务。
“圆明师弟受伏虎罗汉点化,常年代我佛行走世间,广结善缘,世人常颂我佛尊名。今日圆寂乃是功德圆满,受佛祖召唤到西方成就果位去了。阿弥陀佛,将圆明师弟的遗脱送去后院火化吧。”说罢圆觉便已离去,留一众僧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片刻后方抬着圆明走出主殿。“施主,请随小僧观礼。”一名十三四岁的小沙弥引着陆斌向后院走去。
懵懂的陆斌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对死亡还没有任何概念,只是以为老人家还在沉睡。
后院中,众僧人快速搭建起木台,浇淋上桐油后双手合十站立两侧。不一会熊熊大火便燃烧起来,冲天火焰映照着清晨的天空竟呈一片金红。只有小沙弥在一旁嘟囔着:“奇怪,竟进行的如此匆忙,连应有的仪式都舍弃了。”
看着眼前的火焰,陆斌仿佛受到了感召,体内暖意迅猛翻涌直冲天灵,不禁学着周围僧人的模样低头双手合十。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陆斌站立不稳,身侧的小沙弥立即牵着陆斌的手向一旁的师兄说明情况后向寺门走去。
“陆大人,陆夫人,小僧奉首座之命带陆小施主回来。圆明师叔祖今已圆寂,请诸位施主稍等片刻,稍后主持师祖会前来说明缘由。”说完小沙弥躬身告辞。
“圆明大师圆寂了?”陆瑜夫妇闻听此番话语如遭雷劈,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见到此番情形,陆五上前俯身询问陆斌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陆斌复述后便回到车上小憩,似乎一夜的诵经耗尽了他的精神。
晌午时分,院内忽得涌出一众僧人,当中正是住持方丈圆觉,只见他手里捧着什么,神情庄重肃穆的缓缓向陆家车队走来。
“主持大师,这是…”已经恢复过来的陆瑜上前一步搀扶住年迈的僧人。
“这是圆明师弟的舍利子,师弟临行前已将佛性传与小陆施主,兴许能保小陆施主度过此劫。贫僧已将师弟的舍利子做成念珠,也请贤伉俪务必保证,此串念珠不得离开小陆施主五丈远。”圆觉说着这番话仍是波澜不惊。“老衲没有师弟那样的机缘,对许多事情参悟不透,唯有向佛的本心能够感知到小陆施主现在体内生机勃勃,贯通佛性,加之本是赤子心性,若非老衲已明前尘,定要认为这乃是菩萨转世的人间佛子。”
陆斌依偎在母亲怀中,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圆觉手里捧着的念珠,其中不断传来缕缕熟悉的温暖之感,让人不由得亲近。
“那么,还请贤伉俪收好舍利子,若他日有缘,可将小陆施主送入少林寺中参悟佛法,可护一生平安。”圆觉不等陆氏夫妇言语,转身回到寺院。“谨遵大师教诲!”陆瑜拉着妻子一起向法云寺门一拜。
“启程,回府。”
回到家的陆瑜变得异常嗜睡,和往日的活泼好动截然不同,睡梦中时常会梦到圆明,为他耐心地讲述佛法,即便是没读过书的陆斌,渐渐的也知晓了其中的道理,能够背诵某些片段。
一日圆明在梦中为陆瑜讲经时,突然梦境破碎,空中出现一个漩涡,将一切都吸入其中。“小家伙,你还认得本尊吗?”漩涡之中挣扎着爬出一道身影。
“你是?我没见过你呀。”陆瑜望着空中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咳…不重要!本尊要和你这小娃儿商议一件事,不对,你这小娃儿听命照做就是了。”陆瑜歪了歪头,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本尊诞生于中古,修炼无数岁月,也是称霸一世威风凛凛,上至九天下到深海,无处不可去得,好不逍遥快活。怎么样娃儿,要不要跟本尊一起享受这大美人间,快意恩仇?要不这样,我先不吞了你,过几年等你大一点,本尊先把你家的仇人全部杀光,再给你找百八十个妻妾,生一窝大胖小子,让你陆家香火旺盛。”
望着抓耳挠腮的陆斌,黑影顿时明白了他完全没在听,顿时咬牙切齿道:“小崽子,老子胥旦大尊正跟你说话呢!好生好气的跟你说话小娃娃竟敢不搭理,呀呀呀,欺我太甚!”一阵黑烟冲顶而出,胥旦气的狂跳,看着连头都不抬的陆斌却又无可奈何。
胥旦望着自己逐渐虚幻的身体,明白自己积攒的微弱灵力几近耗尽,当下心一横,放手一搏。身躯化作一道利剑,向陆斌冲去,一旦凭借强大的冲力将陆斌的魂魄从体内震初出,自己就可以瞬间入主,炼化成自己神魂的载体滋养疗伤。
漩涡之中一直金色手掌伸出,一个拈花指便捏的黑剑消散,掌又化拳将胥旦重新打入陆斌体内。
“小友,可还记得我?”圆明从漩涡中迈出,手中托着伏虎残象,此时正是伏虎罗汉开口询问。
“咦,你就是那个坐着莲花的大和尚!真是小气,一片花瓣都不给我尝尝。”陆斌双手抱臂扭头直哼哼。
“小友,可还记得我传与你的口诀?”伏虎罗汉一改此前的肃穆,笑着问陆斌,身体迅速扭动,一如先前金身一般的姿势,嘴唇微动。陆斌仿佛成为伏虎罗汉的提线木偶,迅速摆出同样的姿势,嘴唇闭合竟与伏虎一丝不差。
“此乃易筋经,与凡间的修行的不同,先前小友看到的吐息姿势为第一势,此后几势可参照凡间版本自行领会。”伏虎罗汉神情淡漠,眼睛看向陆斌,又仿佛穿透到万里之后。
“吾将溃散,此后世间无仙无佛,不知佛尊将去往何处,也许终有再见之日,就此告别。”说罢佛光消散,呆立在原地的圆明目露慈祥的望着陆斌道:“陆小施主,此番劫难恐非贫僧能够渡过的,望你能够早日开窍渡过凡劫,便能够潜龙入渊,努力修行早日渡化人间,阿弥陀佛。”
圆明身形逐渐淡化,一会就消失不见。年幼的陆斌虽不懂什么是离别,却仿佛也知道他的生命中可能再也没有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心头酸涩,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少爷,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侍奉在一旁的陆九见陆斌身体一直抽搐,以为是生病了,关切地摇醒陆斌问道。
“我没事的。”望着天空已经擦亮,陆斌一个跟头便起床穿衣,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从来不需要别人服侍一般。
陆九一脸难以置信,不知自己应该是因为少爷长大了而开心还是因为自己不再被需要而失落。
一身短打装扮的陆斌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嘿、哈!”扎着马步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不断向前挥拳,晶莹的汗水就在脖颈处向下流淌。
不知不觉间,初升的朝阳已经挣脱云层的束缚,散发出丝丝温和的光芒。闭眼挥拳的陆斌似心有所感,瞬间盘腿而坐,右手作拈花状,身体不断扭动,最终变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陆斌口中呢喃不止,陆九上前俯身听去,却又听不到一丝声响。慢慢的陆斌呼吸越来越沉,已经站在远处的陆九不明所以,只听着院内传来的呼噜声,以为少爷嗜睡的毛病又犯了,摇了摇头转身进屋整理床铺。只有草地上的蚂蚁才能听到那如雷一般的轰鸣声。
太阳攀升已经直挂头顶,院外雄赳气昂的大公鸡已经打了第三次鸣,顶着黑眼前的陆夫人才缓缓打开了房门,纤手捶打着脑门仰天打着哈欠呢喃道:“这死鬼可真是不害臊,中年得子已是不易,还想继续努力生个儿子。”想着便已是红了脸,“可真是不减当年,这一夜可累死我了。”
此时的陆家仿佛阴云散去,没人再关心那不详的预言。“呀,斌儿你怎么在这睡觉呢?”缓过神来的董莹莹才看到盘坐在院中的陆斌,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陆九!陆九!你死哪去了!你可是越来越不晓得事了,敢让斌儿在外面睡觉,要是生了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夏葵呢?把陆大给我喊来!押陆九去柴房等着发落!”一向温柔的董莹莹此时仿佛变为一头只知护崽的雌狮子。
“冤枉呀夫人!”闻言陆九连忙连滚带爬的从屋里跑到董莹莹身前,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夫人,您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怠慢小少爷啊!不是小的不管,少爷一清早就出来练功,我是全程跟着,生怕有一丝差错,只是后来少爷他突然睡着了。老爷说过,少爷练功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匍匐在地的陆九浑身颤抖。“夫人,这次就饶了小九吧。”
“哼!”听到这番解释的董莹莹想起丈夫对家里的交代,火气也散去了大半。“你可曾记得,要不是你爹在战场上为老爷挡过箭留下了重疾,又服侍老爷多年,可轮不到你接班!”
陆斌此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迎着阳光气息竟如同一条小龙飞出,陆斌张开嘴,猛地一口将气息又吞入腹中。
“娘,就别怪九哥了,孩儿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董莹莹嗔怪的看了孩子一眼继续说道“看在你兢兢业业服侍少爷这么多年,还有你爹的份上,又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再与你计较,敢要再犯,家法伺候!”转身便牵着陆斌去吃饭。边走着陆斌扭过头来冲陆九笑了笑,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
啪的一声,董莹莹边剥着鸡蛋边问陆斌,“斌儿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孩儿一切都好,娘不用担心。”董莹莹听到这番对答颇感差异。
“斌儿知晓自己的名字了?”陆斌外头看着母亲,不知这有什么可疑惑的。“孩儿这几日一直在老爷爷那听佛经,也晓得一些事理了,娘不用担心。”陆斌不以为意,对母亲诉说这些天来梦中的情形。
“什么?光头老爷爷?”董莹莹手舞足蹈的向陆斌确认他梦中那人的相貌。“对,就是个白眉白须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是和尚嘛,倒是自称贫僧来着,孩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董莹莹听到他的解释震惊知己,“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为了安抚众人,陆瑜谎称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当初是为了求一心安才到法云寺处求一佛像,只求换的一个健康的男性子嗣,继承陆家香火。
饭后的陆瑜没有理会毋自呢喃的母亲,回到院中熬炼了一阵身体后便回到房内看起佛经。
转眼间已过三个月,已满四周岁的陆斌依旧是一日不落的在院内熬炼,每日迎着朝阳练习易筋经,身体也迅速发育,个头更是比以往拔高一截。
“九哥,陪我去外面逛逛吧。”刚练完拳的陆斌冲角落里的陆九招手说道。
“少爷,喊我陆九就好,这声哥可是当不起的。”陆九边笑着说话边收拾着伴当,“走吧少爷,今天想去哪逛逛?咸水巷近日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听说口味十分不错,要不我们去尝尝?”
“行呀,那就去尝尝。”陆斌快步跑到正房门口,“娘,孩儿跟九哥出去玩,一会再去看爹爹操练,就不在家吃饭啦。”
董莹莹打开房门笑着说:“去吧去吧,要是有好吃的就给娘捎点回来,在外面注意点,别又跟人打架。陆九,你看着少爷点。”
“知道啦,娘。”陆斌拉着陆九便向外跑去。
“哟!这不是陆家大傻子嘛?”刚走到坊市,耳边就传来一声呼喊。
陆斌置若罔闻,扭头对陆九问:“那点心铺子快到了吗?”
“少爷,那家店就在前面呢,再穿过三个路口就到了。”陆九瞥了一眼胡同里走出来的一伙七八岁的小孩子,“少爷别理他们,夫人今天吩咐了不要打架,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知道的九哥,我们走吧”陆斌扭头就要向前走去。
“小傻子你聋了?”一名锦袍少年伸手便拉住陆斌的肩膀,“爷爷叫你呢,听见没?”
陆斌依旧不搭理,转头对陆九说道,“九哥,这走马巷治理的也不行啊,这大白天的怎么还有狗叫呢?”
听闻此言,锦袍少年气的怒发冲冠,“狗东西,你爹见了我爹都要加紧尾巴做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上!给我揍他!”
锦袍少年身后的伴当们正准备动手,忽听一声呵斥,“靠着出卖自家闺女换来的上佐也敢对我爹大呼小叫?”
陆斌背手转身,如同成人一般对眼前的孩童训斥,“黄豆豆,你姐姐只是个刺史小妾,你爹更是一个闲职,你在这狐假虎威的什么劲?过去我不愿意与你计较,现在还登鼻子上脸了?”
锦袍少年名叫黄轩,因为个矮被人戏称为豆豆。父亲原本只是州府衙门的小吏,因为女儿生的漂亮,被沂州刺史看中纳为小妾,从此一步登天,捡了被废弃多年的上佐职务,顿感沂州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此目中无人。
黄轩一听陆斌竟敢当众喊他黄豆豆,更是火冒三丈,小手一挥冲身后少年呼喊,“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身后的伴当们不再犹豫,立刻挥舞着拳头想要殴打这人尽皆知的陆家傻儿子。
“砰,砰…”黄轩还在盘算着一会怎么羞辱陆斌,再一看身边的伴当已经全部倒地。
“什么?陆九你敢打我的人?你找死吗!”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黄轩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收拾这几个小狗还需要我九哥出手?”人群中陆斌一边拍打着手掌,一边对黄轩说道,“你这也不行啊,早上都不给他们吃饭就带出来了,还上佐家呢,哈哈。”
本想上前掐住陆斌脖子的黄轩咬牙切齿,对地上的伴当们喊道,“一群废物,赶快给小爷我滚起来,奶奶的,一个刚断奶的小屁孩都打不过,豆给我滚回家吃棍子去!”
说罢又转头对陆斌说,“你给我等着,再让你嚣张一会,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跑离巷子。
解决完刚刚的闹剧,陆斌仿佛没事人一般对陆九说道,“走吧九哥,再愣一会就要排队了。今天的事可别告诉我娘。”还愣在原地的陆九闻言称是,连忙跟上前去。
“少爷,就是前面那间。”眼前一间用红砖堆砌,刷上亮眼的灰色,砖缝用金漆描画,门窗均用红木打造,门头挂着绸缎萦绕的朱红招牌,上面用金砂写着三个大字“清心斋”,原本上午应是十分冷清的咸水巷此时却是车水马龙,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竟都是在等着清心斋开门,好不热闹。
“借光借光,让让!”陆九一把一个,将围在前面的人拉开,为自己少爷让开进入的通道。被拉开的人怒视陆九,刚想叫骂,余光瞥见袍子领口用彩线缝制的“陆”字,顿时瞳孔一缩,扭头过去当做无事发生。就这样陆斌很快就走到店铺门口。
哐当一声,店铺门板打开,门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缓缓的探出半个身子,一块一块地摆放着门板。不少第一次来这家店的人眼都看直了,这店里的伙计竟然用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整个河南道都是没有过的事情。
“开门咯!开门咯!”路边围观的孩童看到终于开业的清心斋开心的拍着手,拉着父母就要往人群里钻。
“咳咳,今日是我们清心斋开业第三天,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我是清心斋的掌柜,大家叫我方方即可,今日特推出霸王餐活动,各位请看。”清心斋门口男人装束的小姑娘轻咳一声,向解释今天的活动规则。
只见小姑娘挥手向店内一指,众人纷纷抻着脖子看去。店内正堂的地上放着一个香炉,像是青铜铸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颇有年代的物件。
“大家请看,这里有一道线,参加活动的人需要站在线外将这个香炉抬起,三足离地即可算作获胜,参与者可使用一切道具,唯独不能过线,每人仅有一次机会。胜者即日起,三日内可享受店内一切糕点免费的奖励。”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这炉子少说也有三五百斤,别说是站在线外摸不着够不着,就算是让俺去举也举不起来啊,这不是捉弄人吗!送不起就别送!”一名满身腱子肉的汉子冲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其余人原本蠢蠢欲动,听到这规则之后也丧失了兴趣,只想原地看个热闹。
“让俺试试。”人群最前排走出一个贼眉鼠眼,身体瘦弱的青年男子,“刘三,你这瘦猴凑啥热闹!”身后几个相识的闲汉一看是这瘦竹竿第一个冒出来,原本想看热闹的心也顿时削减了大半。
“俺试试咋了?”还没上手,刘三便回头喊道,“万一俺是那万中无一的奇才,抬起了香炉就能让俺家小翠白吃三天的点心,说不定就直接嫁给俺了。”
闲汉们闻言更是撇嘴,“我呸,先不说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行不行,小翠也是你个癞蛤蟆能想的?那是爷爷我以后要娶的女人!”
“滚蛋!”刘三不再理会那几人,转身笑着对小姑娘说,“劳烦给我根竹竿,晾衣服的那种就行。”掌柜方方看了刘三一眼不多言语,转身拿了根粗支竹竿给他。
刘三闭眼凝神,双手抓住竹竿向前一扫,“啪”的一声,再一睁眼竹竿已断作两节。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们传来一阵大笑,那几个闲汉更是笑得捧着肚子合不拢嘴,“刘三,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喜欢讲笑话,没想到你就是个笑话,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刘三满面涨红,强压着羞恼的对方方说,“姑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家翠儿就喜欢吃这糕点…”还没说完一句生硬的话便已将他打断。
一名满脸刀疤抱着刀的八尺男子从阴影出走到店门口,“所有人,只有一次机会!不长耳朵耽误时间的就给我滚!”说完刀鞘就砸向地面,轰的一声,激气尘土一片。
见到此景的刘三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就撤到一边。
“下面,活动继续。”方方拍了拍手说道。围观人群一个个都左顾右盼,看看是谁敢来第二个出丑。站在最前排的陆九嗤笑一声,“什么蠢才也来凑热闹。”
“我来!”一个汗巾包头身穿麻衣,外貌粗略看去在四十左右的男人从人群中挣脱上前,“让我来试试。”方方纤臂一挥,道:“先生,请。”
嗖的一声,不知这名男人从哪摸出来了三捆勾索,铁制的索头挂着透出森寒气息的钩子,此时正将一段抛向香炉。只见飞出的铁钩稳稳地落在香炉一侧的炉耳上,男人迅速掏出另外两根勾索,分别抛至另一只炉耳和香炉内侧边缘。稍一用劲绳索骤然绷直。
“好!”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拉起来!拉起来!”围观群众满怀期待的看着这个男人接下来的表演。
男人身体向后倾斜,双腿紧绷,以拔萝卜的姿态骤然发力。原本只和常人无异的手臂猛一用力,竟然变得粗壮异常,肩膀处因肌肉的隆起,麻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根麻线开始脱落。
“呵!”男人再次加大力气,香炉颤动一阵后三足已离开原位,逐渐向店门口移动。此时他已经青筋绷起,显然已经毫无保留的使出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好汉子!”围观群众见香炉两足已离地,更是爆发出阵阵欢呼。
正想再次发力的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跟随自己多年,坚韧无比刀剑无法伤之分毫的钩索,此时竟已到达了极限,三分之一处突然崩断,尚未收劲的男子斜着飞出,倒栽在地上,口喷鲜血。
“你这炉子?老子这身横练功夫,加上这蛟龙索,千斤之物在老子手中如同玩具,这…到底是什么!”不甘心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却没注意原本包裹在头上的汗巾掉落,露出没有头发满是刺青的头皮。定睛一看,头上纹的竟是一尊与众不同的佛像。
“摩尼教!你是搬山猿谢涛?”听得被叫出了身份,男子瞪向人群中,寻找出声之人的踪迹。
“不用看了,就是你爷爷我!”围观群众闻声望去,一名身穿捕快服的汉子手持镣铐狞笑道,“两年前陆大人剿灭你邪教匪窝的时候,爷爷可是就在等着你这厮的首级用来下酒,没想到官军杀光了你们所有人却走了你这大当家的。风云一时的搬山猿也会因为口腹之欲翻跟头,哼哼,今日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捞上来一条大鱼!”
谢涛一口唾沫混着血就向捕快喷过去,“老子当是谁,这不是张小狗吗,老子干死你老爹老娘,上了你老婆的时候你还在舔你司法老爷的脚底板呢。妈的,当时打不过陆瑜那是老子技不如人,老子心服口服,你这狗东西还敢在老子面前装英雄!”
不待面皮涨红的捕快张九河有所反应,一根钩索已经从张九河裆下穿过,重重的砸在头盖骨上后缠绕在脖颈处,稍一用力便是人首分离的下场。
“这沂州城想从老子这收债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谢涛擦去嘴角的血痕,“老子今天看走眼了,你这香炉少说也是汉朝年间的物件,本想搞来作为我东山再起的资本,奶奶的,你这绝不是青铜材质。等老子伤好了再来会会你们这清心斋。”说罢谢涛就要扭断张九河的脖子逃走。
“啊…”围观人群还在看那臭名昭著的匪首要怎么逃走,突然一直抓着钩索的手臂在空中起舞,旋即摔落在地上。“清心斋门口不许闹事,再犯定斩不饶。”说话的正是之前抱刀的汉子。
站在最前排的陆斌清楚的看到店内的汉子闪步上前,抽刀砍下正欲行凶的谢涛手臂。一切均在眨眼间便已完成,所有围观群众均不明所以,以为是老天降下神罚,惩处这名凶恶之徒。
已是老江湖的谢涛也明白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明知不敌转身就跑。汉子望着已经登上房檐的谢涛,没有向前追击一步。
“多谢英雄相救!搬山猿臂膀已废,清心斋也是为沂州铲除了个祸患。”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张九河努力拉扯开脖子上的钩索,跪地向清心斋方向一叩首后踉跄离开。
“来人,收拾好场地,活动继续。”方方拍了拍手,招呼店内的仆役迅速打扫好店铺内外的一些,合力将香炉归位。
见识过此番争斗的百姓,兴致更加高昂,对吃点心什么的早已抛之脑后,只想看看今天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一阵阵的嘘声响起,后续想要搬起香炉的都落得了个自不量力的下场。
时间飞逝,已临近晌午。
多数人从早就没吃没喝的赶来看热闹,此时已是饥饿交加,顶着艳阳汗流浃背,却仍是立在原地,周遭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已是将咸水巷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要看看是否有人真能让这炉子三足离地。
“还有人吗?还有人吗?”见一刻钟的时间也没人再上前尝试,方方继续向众人吆喝,“现在为了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捧场,我们东家为在场的所有人提供一份免费的糕点礼盒,已经参与过活动的可领取两份,接下来想要参与的可再补领一份。”
两旁仆役推着一排排小车,小车上堆满了竹条编织的精美竹盒,其中飘出阵阵诱人的甜腻香气。
“感谢东家!”
“真好吃,东家生意长隆!”
领到糕点的人纷纷弯腰道谢,其中部分之前来过点钟,知晓价格的的知道,明白就算是这样赠送的糕点,售价可能也要抵得上他们一家一月的饭钱。
“让开,给我让开!”正在排队的人发出嫌恶的抱怨声,却都不愿意出手推走这个想要插队向前的人。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步履蹒跚的老者,身上沾染着污秽之物散发出阵阵恶臭。“你这老花子来凑什么热闹?”
“臭死了,赶快滚出去!”所有人都在十分嫌弃的驱离老者。
方方虽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扇风,试图让这股臭味远离自己,却一言不发,等着看老者下一步的动作。
“无量天尊,贫道饿了一个月了,这一盒哪够啊。别拿了别拿了!这一车都是贫道的,都给我闪开!”说着老道士就拼命晃动自己的衣衫,将这股气味散发出去,顿时竟生成了个“结界”,无人敢靠近上前。
“丰收年,丰收年,贫道我最爱吃点心了,这盒给师兄,这盒给师弟,这五盒给我那些大师侄。够了够了,剩下的全入贫道的腹中咯!”
边哼着小曲边扒拉着点心盒子的道士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柄寒气森然的刀已经贴在了脖颈处,让围观群众汗毛炸立,换位处之只想叩首讨饶。
“小家伙,别吓唬道爷我,你这刀连我的毛都砍不掉。”老道士手捏刀刃,轻轻抬起。疤脸汉子目露凶光,蓄力正想下死手。
“够了!”陆斌抬手拉住汉子的腰带,受限于身高这是他能拉到的最高处。“这些点心钱我付了,大家今天来看个热闹,要是溅两次血可就扫了兴了。陆九,给钱。”
陆九连忙上前从袖中拿出一袋钱,鼓鼓囊囊,看也不看地就扔给方方,“美女,查查数,要是不够就去陆府取,我叫陆九,报我名号他们自然晓得。”
“哟呵,还是好心人多。”老道士笑意盈盈的看着陆斌,是个机灵的娃娃。定睛再看,老道士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娃娃,你这面相可是大为不妙啊,气黑如墨,却有一丝金线缠绕,这个…有如雷击木一般,木中已燃起熊熊烈火,木外却继续生长枝叉,内竭而外勃…奇怪,真是奇怪。”
听到这话,陆斌没有丝毫反应,陆九确是如遭雷击。
虽然陆家去法云寺时没有跟随,生性好奇的他却死磨硬泡着陆五叔给他讲述一路发生的事情,知晓圆明和尚对陆家人命途的预言。后来听到自己崇拜的陆瑜老爷解释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才渐渐抛之脑后,没想到今日正与道士的话对上了。
“道长,抓紧吃吧,吃完我带你去澡堂里沐浴更衣。看的出来您老人家也是不凡之人,何至于落得如此窘境。”陆九替陆斌招呼着道士。
老道士不为理会,只是死盯着陆斌上下打量,“小娃娃,你身上可是有什么宝贝?连这样的死气都能镇压住,好生厉害,快拿出来让贫僧瞧瞧。”周围围观的人们也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看这个老道士又想怎么骗吃骗喝。
“你这老道长,好不懂事!”陆九不顾污秽,一把抓住道士的手臂,“你让我家少爷在人前展现宝物,这不是让我们立个插标卖首的牌子吗?道长不要着急,等散场后自会告知。”
“是贫道孟浪了。”回过神来的老道士冲陆斌弯腰道歉,转身就要拉着他们走出人群。“这位道长,您来都来了,就不想试试能不能抬起这香炉?”清心斋二楼传来一声软糯的女子话语,听着像是江南口音。
“只要道长肯尝试,这车点心就当赠予与道长的了。”楼上女子继续说道。“此话当真?”老道长眼睛一亮,“贫道正好不想欠这小娃娃的情,那就试一试!”说罢老道长大步向前,三两步边走到店内。
“也不知道这老花子要变什么戏法,指定是个骗吃骗喝的。”身后各种嘲讽之声连绵不断,老道长不为所动。
“呵!”老道士猛地一跺脚,双手掐剑指,双臂在空中规律的画圈翻飞,衣袍竟在此时无风自动。“老道我乃世间风祖,御起这小摆件不是易如反掌?看我神威!”随着老道士的话语,如同言出法随一般,四周竟真的刮起一阵邪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四方风婆借我神力,大风,起!”
看着这般场景,围观人群竟顾不得大风吹来的臭味,纷纷驻足观看,一些妇人早已准备好,待老道士施法完毕就下跪磕头,以弥补现在出言不逊的冒犯。
“轰!”风更是大,卷起地上的尘土冲飞起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沙土迷了眼,含着泪水半睁着想要看清接下来的情况。
忽得又是一阵恶臭,“哎呀,老道我攒了月余的屁终于放出来了,不枉我借风婆之力,疏通肠胃。吃饱喝足,身体通透,舒服舒服!老道去也!”老道士卷着剩下的点心,嗖的一声便消失不见。
“呕…”前排的人闻到这刺鼻的气味顿时眼睛上翻口吐白沫,不少妇女稚童竟是当场晕死过去。站位靠后的人也是立刻破口大骂这无良的老花子。眼看场面不受控制,方方立刻差人上前维持秩序。
陆斌无视这刺鼻的气味,瞳孔微缩,盯着那顶香炉久久没有回神。“那炉子刚才…起来了…”他不懂为何老道士明明轻而易举的就能抬起炉子,却要使个障眼法不让此举被发现。
伙计对众人说道,“现在已是正午,还有一个名额,哪位再想上来尝试一下?”
陆斌望着清心斋二楼喊道,“我想试试,只不过我年纪小,能否为我破个例,能到炉边上试试?”闻言方方也是一愣,目露疑惑的向楼上看去,等待自家东家发话。“可以。”软糯的声音传出,听得几个闲汉一阵迷醉,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芳容。
陆斌本不愿受人关注,惊讶于那道士异于常人的表现,一时心痒难耐,想要看看究竟是这炉子掺假还是道士神通广大。他走上前去,双手贴住炉身,入手便觉寒意森然,这铸炉子的材料绝非凡物。
看过此前形形色色的人失败离场,看热闹的人们觉得这场游戏已经到此为止了,不少人便已散去,不在观看。
陆斌气沉丹田身体半蹲,作出平常练拳的姿势,抱着炉肚骤一发力,炉身丝毫未动。
见这样并不见效,陆斌起身围着炉子转了一圈,一手拉住炉耳,一手抓着盖顶,“起!”陆斌脸皮涨红,用力之下香炉竟微微颤抖。
突然双手一滑,抓着炉盖的左手将盖体扒了下来,捏着炉耳的右手也是有碎屑脱落,露出其中金色光泽。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嚣。
疑惑的陆斌沿着碎屑边缘用力一掀,炉面的铜料纷飞,露出其中金色鼎身。这个炉子竟然是在金鼎的表面又铸上一层精铜,用来掩盖其本身的样貌。
“这是什么材料铸造的?绝对不是金子,金可没这么沉。”陆斌沉吟道。虽然已经失败了两次,方方与疤脸汉子却没出言阻止陆斌再试。
换了个姿势,陆斌抓住鼎的两只耳朵,胸口抵住鼎的边缘,口中念着易筋经的口诀,身体突然发力。“轰隆隆…”陆斌关节处好似爆发出龙吟虎啸般的轰鸣声。
“起来了!起来了!”前排观众发现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能把重鼎举起来,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练习数月易筋经的陆斌身子骨早已被这奇异的功法上下洗礼,虽然只有四岁,气力却大的惊人。
“哐当…”被微微举起的鼎又重新落回了地面。“方方掌柜,我这算是成功了吗?”陆斌看着一脸震惊的方方,等待一个答复。
“算,当然算!”方方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这位公子,请上二楼,我们东家有请。”说罢便吩咐疤脸汉子引着陆斌向二楼走去。
“诸位,今日的活动已经圆满结束。为表示感谢,今日店内的糕点一律7折,大家可尽情选购。”
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并没有因为这样折扣力度而表现出分毫兴奋的情绪。只听人群中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传出:“那是?陆家的公子?他不是个傻子吗?他老爹陆瑜大人也没有这般神勇,这真是闻所未闻。”
听到有人点破陆斌的身份,更听到陆瑜的名头,人群中迸发出喧哗之声。只知道平日少爷风雨无阻的练功,却不知他身怀如此神力的陆九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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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请。”疤脸汉子将陆斌带至包厢后躬身后退。
陆斌掀开帘子,入眼便看到摆在正中央的楠木桌子,中间用玉石铺就,玉石与楠木交界处用黄金包裹,好不奢华。桌上摆放着各色点心果脯,最重要的是,有一份秘制鸡腿,鸡皮上的糖油混合液体晶莹欲滴,看得陆斌直咽口水。
“小哥生的好俊俏,坐下吃吧,这盘鸡腿都给你吃。”正朝门坐着一名华贵妇人,头戴金簪耳挂宝石饰物,脖戴珍珠项链,手指皆有各色宝石戒指点缀。
妇人身边端坐着一名锦服男孩,约莫着六七岁左右,正盯着陆斌,对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充满好奇。
“谢过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得到准许的陆斌风卷残云的将鸡腿吞入肚中,如同牛嚼牡丹,看笑了侍奉在妇人两侧的婢女。
“小哥不用吃这么着急,厨房里还备着呢。秋蝉,再端一份过来。”名叫秋蝉的婢女眼含笑意,看了犹在吮吸手指油水的陆斌一看,躬身行礼后走出包厢。
“奴家来自杭州王家,夫君乃是王绍,不知小哥可曾听过?”见陆斌摇头,妇人继续说道,“我家在杭州经营着一家布坊,此时估摸着已经是杭州最大的织造坊。”
妇人再度望向陆斌,“小哥可曾听过`蝉纱`?”见陆斌依旧摇头,妇人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韩姨,这是我的儿子,王家嫡长子王铎。我看小哥天生神力,又与我儿年龄相仿,何不以后结伴同行,王家定保你富贵。”
“结伴?”陆斌疑惑的看着韩氏妇人,“是想让我做你家的仆从?如同我的九个一般?”身为州府司兵家的公子的陆斌并不恼怒,仿佛并未感到此番话语对他而已是种羞辱。
“小哥可是不愿?我家铎哥乃是天生慧根,自幼便被称作道祖转世,对道教经书信手拈来。正一教小张道长本欲收铎哥为徒,后又算出铎哥命格在北方。因此奴家便携着铎哥走遍北方数道道馆,却一无所得。最近一年我们在多个州府开设清心斋,就是想碰个缘分,也许就在今日。”韩氏妇人眼中有光闪过,俨然是个十分精明的母亲,为子女计之长远。
王铎起身朝陆斌问到:“恕我失礼,敢问哥哥姓名。”陆斌与王铎对视片刻回答道:“我叫陆斌,是沂州府司曹陆斌家的。王家兄长不用称我为哥哥,我今年四岁,虚五岁,应该我叫你铎哥。”说完做拱手礼,补上初次见面应有的礼节。虽然陆斌年幼又晚慧,此时却表现出了超出年龄的谈吐与素养。
“原来是陆大人家的公子,失敬失敬。为家母刚才的冒犯再次致歉。”王铎如小大人一般躬身行礼。
看着眼前两个早成的稚童,韩氏妇人招呼二人落座,将捧在秋蝉手中的鸡腿端至陆斌勉强,含笑朝陆斌说道:“方才是奴家心急了,没有过问斌哥的情况,实在抱歉。”陆斌摆了摆手,“无妨的韩姨,我也看得出来您是关心铎哥的前途,家母也是一样的。”
“这孩子,真是懂事。”韩氏妇人纤手捏着一只白兔外形的糕点放在陆斌盘中,“这个豆沙团子是奴家亲手做的,斌哥尝尝。”“谢谢韩姨。”陆斌双手捧起点心浅尝一口,口中不仅有豆沙的面膜,还点缀了多重香料,配合糯皮,多层次的味道在舌尖迸发,让不喜甜食的陆斌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韩姨做的点心可真好吃,怪不得店的名声这么大,连我这样常日不出府的小子都吸引来了。”陆斌眼睛笑的像个月牙,虽然是第一次碰面却感觉十分亲切。
“对了韩姨,我家伴当陆九还在楼下呢…”不待陆斌继续说下去,担心他就此告辞的韩氏妇人连忙打断,“阿大已经安置好他了。”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撞破,陆斌也不再提及此事,与他韩姨继续聊着家常。
“对了,斌哥,你这么看待今天那个道长呢?恕奴家眼拙,看不出他究竟是真的身怀神通还是靠着戏法骗吃骗喝。”韩氏妇人露出思索且惆怅的表情,不知何时才能为王铎寻得北方的机缘。
“我正想和你说呢,韩姨。”陆斌咽下口中的糕点与她说道,“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去看那突如其来的风和…那那个屁了。”陆斌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道士。
“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我注意到了,那个鼎确确实实被抬了起来。所以我才斗胆请求用力气抬鼎,确认这个道长是否真的不凡。”听到陆斌这样说,韩氏妇人噔的一下站起身,“你怎么不早说!”慌慌张张的便走出包厢,吩咐手下去寻找老道长。
王铎一脸尴尬,冲陆斌歉意道,“家母总是这般,明明是江南生人,性格却颇为…不好意思,我不该这样评价家母。”
“没事的,我能理解,家母保护我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和往常的温婉截然不同。”陆斌宽慰道,“对了铎哥,还没询问,留下的鼎…应该不是凡品吧,铜铁可是没有这个重量。”
沉吟了一下,王铎回答,“这个鼎是我家偶然所得,具体出处尚不知晓,只是…小张天师告知这应该是陨铁所铸,约莫是秦汉那是的。”又是一阵沉吟,“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特别的投缘,今天交浅言深也是无妨。此鼎与我有大益,将来待我入道之后应该会是我的本命法器,所以母亲待我走遍北方,就是用这施了障眼法的法器与大能之士结善缘。”
陆斌发呆半晌,此时也是第一次听说法器这一词汇,在记忆中不断翻找觉明大师是否有传授相关的知识,却一无所得。
又聊了许多王铎所知的奇闻异事后,陆斌起身对王铎道,“时候不早了,小弟出门很久了,想必父母此刻应是十分着急了,今日便不再叨扰。与铎哥相谈甚是开心,也是长了不少见识,铎哥放心,今天说的话绝不会告与第三个人,告辞。”陆斌十分恭敬的对王铎拜别。
“明日我与母亲再到府上拜访。春杏姐,将各色点心打包一份送到陆府。”陆斌冲王铎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少爷,你可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呢。”见到陆斌下楼,坐在一楼雅间的陆九连忙起身,用袖口慌忙擦去嘴角的饼屑,用力吞着还没咽下的点心说道。
“行了,别整这虚头巴脑的,我还不知道九哥你?走吧,回府,今日也看不了爹爹练兵了,明日再说。”二人一同走出清心斋,门口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几名带着孩子的妇人在抢购所剩不多的糕点。
“快点!快点!你们几个别掉队!”街道上一队手持兵刃的兵士由西向东跑步前行,像是州府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引得街旁百姓纷纷注视。
“九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最近有人犯上作乱吗?”陆斌疑惑的向陆九问道,“这我可是没听说。”陆九头摇的像拨浪鼓,同样十分好奇。
刚走没一段,就听到路边两名妇人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这些官兵可是河南道节度使大人的亲兵,竟然来我们沂州城了,是刺史大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另一名妇人道:“哪是什么刺史,那老儿除了玩女人还能做出来什么更破的事!俺听说…是陆家公瑾老爷。”“陆大人?他怎么可能犯事,前两年要不是他带兵将这附近的贼寇都杀了个干净,俺男人这样的镖师都得死绝了!”
听到有人在说陆大人,陆斌心中的疑惑更重几分。“二位婶子,请问你们说的是哪个陆大人?”
两位妇人瞅见是位身穿锦服的小孩子,不知是那家的公子哥,原本不大的声音更是如蚊鸣般细小,生怕被听到不该说的,为自家招来祸事。
“没关系的二位婶婶,我只是想打听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让如此多的带刀官兵匆忙赶来,看着可不是我们州府的兵。”
其中一名妇人连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声婶婶俺们可当不得。俺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我们州的司兵陆大人触怒了天颜,现在是刺史的兵要去抓他哩。什么世道,好官也会被抓!”
闻得此言,陆斌陆九齐齐吓得魂飞天外,对视一眼后陆斌就要冲回家。好在陆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陆斌的领子。毫无防备的陆斌被勒的面红耳赤,咳嗽不止。
“九哥你做什么!爹娘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们!”说罢陆斌便要拨开陆九的臂膀。“少爷,你冷静点!”从来都是低声细语的陆九第一次大声自家少爷讲话。
“你去了能做什么!除了把自己也送进去,还能做什么!老爷和妇人在法云寺便已知道迟早会有此劫,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保住你!你给我清醒点!”
眼含泪光的陆斌无助的抬头看向陆九,只见他也已经红了眼眶,此时只是强作镇定,用自己仅存的理智保护好少爷。
“松开手吧九哥,我…不回去了。”在陆九一阵呵斥后,陆斌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我还小,可我不想当个懦夫!我们不直接回家,九哥,你去找两身粗布衣,我们换上之后再去打听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陆九听后一阵犹豫,终究还是抵不过对陆瑜的敬重之前,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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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的两人从路边顺了个没人看顾的扁担和菜篮,扮作两个刚帮家里卖完菜的兄弟。
一路走陆斌一路四处张望,就快要到达浣笔巷的陆家宅院时,心跳的就快要蹦了出来。
远远的就看到陆家宅门外围了一大圈围观的百姓,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远处的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斌丢掉手里的菜篮,快步上前就要扎进人堆里。陆九适时地拉住了他的手,强行让他的步伐慢了下来。
“小二你看,那里怎么了,走我们去瞧瞧热闹。”陆九此时仿佛真变成了陆斌的亲生哥哥,闲庭信步的拉着陆斌走到人堆之中。
“快走,别逼老子拿刀抽你!”还没挤到人群前排,就听到官兵的呵斥声。“你们,别围在这了,听见没!爷爷们今天奉上命捉拿朝廷要犯,陆家上下都要问罪!哪个要是举报陆家余孽的行踪,爷爷重重有赏!”一名官兵头目一边推搡着身戴镣铐的汉子一边叫嚣道。
陆斌终于拉开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看到自己的父母都已经被羁押在了囚车之中,正在被驱赶的正是府上最受陆家信赖的陆大和陆二,想必其余陆家亲信与侍女也难逃一劫。
难以压制怒火的陆斌刚要喊出声来,堪堪寄过来的陆九便已差扯着嗓子发问,“官老爷,这家人烦的是什么法啊,还劳的大人们如此兴师动众?”
官兵头目斜睨了陆九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这家人可是反贼!都给我散了!”刀鞘向地面一磕,声响竟如同衙门里的惊堂木,原本嘈杂的人群一时悄然无声。
“吾随在一道之地排不上号,好歹也是州府官员,贼子竟敢此般辱我!”坐在囚车中披头散发的陆瑜冲官兵嘶吼道。
“我呸!还官员,大难临头了还跟你爷爷我耍威风!”说着一名官兵提起刀鞘便想陆瑜头上砸去。顿时头破血流,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老爷!老爷!”董莹莹见夫君受到如此对待,顿时扑到陆瑜身上嚎啕大哭。“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
“哟,刚才还没注意看,这小娘皮生的别致呀,嘿嘿嘿,别着急,爷爷们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呢,今天晚上就让你舒服的上天去。”其余官兵听到这话也跟着嘿嘿笑起来,表情甚是猥琐。
陆斌看到自己的亲人被这样对待,虽然听不懂官兵的言语,却从申请中感到羞辱之意。顿时怒发冲冠,汗毛根根倒立。
“小二,我们走吧,爹爹该等着急了。”陆九用面巾遮住自己的脸庞,用尽了吃奶的劲才拉动这壮如牛犊般的少爷。“还好少爷没用他的神力,这不这下可糟了。”止不住抽泣的陆九此时心中却不免嘀咕道。
五月中旬正午时分晴空万里,一座关隘中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们在道路两旁拼命吆喝,生怕路过的行商们错过了自家“上乘”的货品。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原本耀眼的太阳不知躲去了何处,阴云快速聚集,眨眼间便布满天空。
阴云之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诡秘,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没一会就像听从指挥指挥一般纷纷向一处宅邸聚集。随着云层翻涌竟在宅邸上方凝聚出一张怪面,不断挣扎嘶吼,好似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降临人间。
而此时的街道上,人们只是诧异于天气的变化,并没有发现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大雨将至,纷纷收拾起东西,到房檐下躲避。
忽得宅邸内院中的房间内金光大盛,汇聚成罗汉模样,威武庄严。只见罗汉虚像双手合十口中快速念动,背后凝聚出卍字虚影,双手骤然握拳向天上轰去。
乌云翻涌的更加剧烈,其内应当是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激斗,不消片刻阴云消散,化作一场暴雨洒向人间。
“贼秃!待我凝聚真身,一定拆了你所有的金身佛像,断了你的香火供奉!”嘶吼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透过雨声一阵婴儿的啼哭响彻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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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个肥硕的妇人如同战马狂奔,掀起无数烟尘,她边跑边喊道: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远处一湖心亭边,手拿棋子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犹在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如何破局,男子虽穿着宽松袍子,却难以遮盖衣袍下呼之欲出的肌肉。乍一听到妇人呼喊,眉梢便立即挑起,旋又恢复如常道:“聒噪!没看见客人在此吗,又不是生不出来,大惊小怪什么?下去!”
“是,老爷,我去侍奉夫人和小少爷了。”说罢又见一阵烟尘,一愣神的功夫妇人便跑的不见踪影。
“不成体统!让大师见笑了。”
中年男人对面端坐着一名白须长眉僧人,身披紫金袈裟,眼睛不时望向天空,仿有重重心事。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的功德已圆满。陆大人,快去看望令爱与令郎吧。但是千万记得,金身佛像前的油灯不可熄灭,只需五年便可彻底磨灭令郎身上的邪祟之气。”
中年男人闻言立刻站起来躬身道:“陆某铭记圆明大师指点,只要某驻兵在此一日,定保法云寺香火鼎盛!大师,请。”说罢便起身送僧人走出宅邸。
“待犬子足岁,就与拙荆前往寺中礼佛一月,聊偿佛祖恩德。”
“阿弥陀佛,贫僧恭候陆大人,请留步。”
中年男子名为陆瑜,承汉末周瑜之名,字公瑾,河南道青州人士。自幼习武,青年时是当地有名的游侠,后跟随大儒习文,逐渐性格内敛。科举不中,陆瑜参军后戍边杀敌博取功名,因文武双全一路升迁至州府司兵。
宅门乍一关闭,便听得中年男子一阵狂呼:“我陆公瑾终于有儿子啦!天不绝我陆家!”说着就迈开步子,一路狂奔到内院之中,沿路家丁均是目瞪口呆。
一名小厮低声嘀咕道:“老爷还说夏葵呢,自己跑的不还跟牛一样猛。”
忽感袖口一沉,只听身边人说:“闭嘴!你想死可别拉着我!这要让哪个碎嘴子听到了,二十军棍可少不了你的。”小厮听完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内宅里,一位面容姣好脸色苍白的妇人靠在床边,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打乱,狼狈的外表却难掩华贵之气。
床边一名瘘腰稳婆正在念念有词地说着婴儿头月注意的事项,妇人望着怀里面皮犹泛着暗红的婴儿,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里大概正在为自己的孩子计划美好的未来,眼皮不抬的对稳婆说,“李婆,今天辛苦你了,下去领赏钱歇着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老远的边传来一声呼喊:“阿莹,辛苦你了。”陆瑜走到床边继续说道:“万幸一切顺利,快休息吧,为夫这就去吩咐厨房把补药再热热,给你补补身体。来人,把这狗东西抱到奶娘那去,看着就碍眼。”
“官人,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孩儿的。”妇人白了丈夫一样,转头望向襁褓中的孩子,“官人可想好为我们的孩儿起个什么名字?”
“早就想好了,就叫陆斌,文武双全嘛,小名就叫溪狗。当然啦,这孩子长大了能有我一半水平就能撑起陆家的门楣了。”
闻言妇人又白了陆瑜一眼“臭德行,我要歇着了,快去操练吧,别误了时辰。”
“好,好,好。夏葵你照顾好夫人,带溪狗去找奶娘,不要扰了夫人休息。还有,小屋里的油灯你记得盯着,千万不能熄了。”说完陆瑜俯身为妇人擦去额头的汗水,笑着转身闭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襁褓中的婴儿突然手脚乱蹬,似要摆脱束缚。“卧槽,这是哪?我怎么变成这么小一只了?!”婴儿陆斌身体里仿佛有股意识正在苏醒,本要宣诸于口的话语竟变为一阵啼哭。
奶妈闻声连忙上前抱起婴儿,放入怀中就要喂奶。“这…这…我…”不等反应一片温软便贴面而来。陆斌体内的意识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感到剧烈疼痛,本能吮吸着乳汁的婴儿顿时嚎啕大哭。
小屋内金身佛像光芒大胜,佛力瞬间凝聚,如同大山一般压向婴儿。“这是什么鬼东西,好烫…”旋即意识又陷入混沌,不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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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会昌五年,唐朝武宗中兴时期,中华大地在安史之乱后终于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哼!哈!”
清晨的阳光斜洒在草茵之上,一名稚童在院落中扎着马步,一次一次的向前挥舞着拳头,汗水在太阳的照耀下如钻石般向下滴落。
“斌儿,该歇着啦,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来吃饭吧。”远处一名妇人边招手边向稚童喊道。稚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不断向前出拳。
“这孩子,还是不认得自己的名字。”妇人无奈只好上前打断,“饿不饿,今天的早饭有你最爱的鸡腿哟。”
“鸡腿?”闻言稚童立刻站起身子,“娘,你咋早不喊我,肯定是娘你想多吃一个鸡腿不给我留,哼!”
妇人翻着白眼,不断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脑门,“我都喊你多少遍了,每次一喊你斌斌你就装作听不见!”“娘,我不叫斌儿,爹爹都叫我溪狗,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了娘还叫不对我的名字。走吧走吧,我要吃鸡腿”
这个稚童正是三岁多的陆斌,虽然年幼身高却已远超同龄儿童,身体健硕得像个小牛犊子一般。而妇人唤作陆董氏,闺名董莹莹,是河南道沂州司兵参军陆瑜的正室夫人。
“爹爹,不要抢我鸡腿吃,孩儿好饿!”稚童蹦哒着进了屋内,朝着端坐在桌旁的陆瑜叫道。
“吃吃吃,就吃到吃!”陆瑜原本正要下筷,气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我陆公瑾这样承古之遗风,英明神武文武双全的天纵英才,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样只知道吃的狗东西!我这几年把这一州之地的贼寇都快缴没了,好不容易赢来偌大的名声,就因为你这呆傻的狗东西,现在进了州衙都要被同僚耻笑!”说到这里,陆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向陆斌。
“夫君,停手!”立在门口的董莹莹呵道。只见她气哄哄的走向前,一把拧住陆瑜的耳垂,道“就你这自我陶醉的德行,还想生出来和你一样的孩子?那不得气死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五年前你为了救那劳什子的宰相,抛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不顾,让我撞到那不知哪里来的山鬼,要是换个福薄的人早就命丧当场了。”
“疼,夫人你先松手。”董莹莹松开手又指着陆瑜的鼻子说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脸嫌弃儿子呆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生斌儿的时候非要把那佛像放我房里,就是为了镇那山鬼,你还想瞒我多久?”
董莹莹边说边来回挪步,满面涨红透出她的气愤,“别说斌儿呆傻,只要他不是个鬼怪他都是我的儿子!”
一旁看着父母争吵的陆斌对这番对话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地啃着鸡腿,油水涂满了脸也不曾察觉。看着盘中的鸡腿只剩下了一个个的骨头,陆瑜抬头望着还在争吵的父母喊道“娘,我饿,我还想吃。”
夫妻二人瞬间扭头望向一脸期盼看着他们的陆斌,齐齐摇头叹了口气,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向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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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床溪狗。”次日天还没亮陆瑜便一把推开了陆斌的房门,“今日随我到法云寺上香,快点。”“知道啦,爹。”揉着双眼的陆斌掀起被子就喊到“陆九,快来给我穿衣服。”听到喊声的陆瑜不禁摇头叹息,“这么大的孩子依旧不会穿衣服,真是…”
陆瑜从军时身边陆续有九名亲卫因伤退伍,后因缘际遇之下升迁至一洲司兵,定居后第一时间便将因为伤病或残疾的亲卫们召集到自己宅内,委以轻快的活计,安置他们的后半生。亲卫们感激陆瑜的恩德,一齐改姓陆,以一至九做代称。
不多时,一家人已穿戴整齐在马车旁等候,陆瑜向卫兵吩咐道:“你们几个,去东厢房里将佛像请出来。”“诺。”
四名卫兵躬身后立即动身将佛像搬到马车上。“放在后面的马车上”陆瑜指挥道,“陆五,你陪着少爷坐后面的车,看着点少爷。”“好的,老爷”陆五抱着陆斌便登上马车。
“咦,这是什么?”佛像虽然摆在陆斌房间四年有余,因为小屋一直锁着,只有陆九去添香油时才会打开门,陆斌一直没见过这尊佛像。
“少爷,别玩啦,快休息会吧。”
嘴上虽然说的客气,却一把攥住陆斌准备掀开蒙布的手。“疼,陆五你撒开,我睡觉,不玩了不玩了。”陆斌有些畏惧的缩身在车尾,不一会就缓缓睡去。
“呼…呼…”听着陆五的呼吸逐渐变沉,陆斌悄悄爬起来,抬手去掀佛像的蒙布。粗略一看佛像古朴至极,在闪烁的油灯照耀下依旧看不出黄金色泽,不由让人怀疑是否是被人调了包。
一旁的陆斌对此毫无察觉,只是对这尊从未见过的佛像充满好奇。望着单手拈花,坐姿奇特的金像,心无杂念的陆斌随即有样学样,摆起他觉得十分有趣的姿势。
新鲜劲一过,陆斌就觉得好生无趣,原本十分好奇的金像此时也如破铜烂铁一般,看一眼都显得多余。刚想平躺下来继续睡觉,却突然发现自己像是被锁住了一般完全不能动弹,一时间竟慌了神。
不多时,一股强烈的困意涌来,眼皮不受控制的垂了下去,随即意识陷入一片混沌进入梦乡。
睡梦中的陆斌如同坠入一片云海,四周雾气蒙蒙,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之中,踏出一步便没入半条小腿。此时的陆斌并未觉得怪异,一脚深一脚浅的不断向前迈进。
忽得一步踏实,陆斌迈到一座洁白无暇的台子上,俯瞰之下竟是一座巨大的玉质莲花,四周浓密的雾气如有灵性般向莲花中心涌去。
“阿弥陀佛,你终于来了。”莲台中央金光四溢,凝聚出一尊金身罗汉。“我们又见面了。”罗汉望着陆斌似有迟疑,犹豫一下旋即继续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陆斌不禁扭头向四周寻找罗汉说的那个人。
一股黑烟自陆斌的头顶飘出,迅速凝聚出一道布满鳞片与倒刺的漆黑身躯。黑影双眸如同燃烧着火焰,抬头望向金身罗汉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贼秃。”
“要不是你把我强行镇压在这凡人体内,哼!”黑影眼眸中的焰火更亮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将罗汉湮灭。
罗汉表情微怔,思索片刻后迟疑道:“当初不是你要借这个凡人的身躯复苏?”
“放你的贼秃屁!”一时间黑影暴跳如雷,“虽然老子当时确实是魂飞魄散的边缘,但怎么说也是风光过,我能看的上那还没出生的小屁孩?”
闻言罗汉更是疑惑,“那究竟是…”“老子当时刚被一巴掌拍飞,直娘贼的,活了这几万年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当时老子还在天上飞着,突然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一条小龙把我砸的昏死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了。”
听到这里罗汉更是摸不着头脑,“龙?你是说海里的孽龙?”“狗屁的孽龙,那些小杂碎敢近爷爷的身就得等着被我一口吞了。”魔影眸光闪动刚想继续呵骂,旋又思索起来。“是啊,这世间哪还有龙…除了孽龙和凡间的龙气化龙…难道是真龙?”
罗汉听到这番话同样不淡定了,望了一眼试图掰开玉质莲花花瓣的陆斌继续说道:“真龙?自我成就果位以来几乎没听到过这个词了。远在佛祖成道时真龙就已经消失在这片天地了吧。”
“对,所以我也想不明白,好不容易聚集起一丝力量想要重出这片禁锢,吞个万八千的杀胚延缓伤势,就被你个贼秃镇压了,气煞我也!”黑影此时不再与罗汉谈论,霎时间冲上前去挥拳便打。
“够了!”罗汉圆眸怒呵,身上袈裟瞬间飞出,裹住黑影向莲台甩去。
“现在不是我们斗法的时候,都是残破之体,还闹什么!”
话音未落,莲台忽然猛烈振动,“啪嗒…啪嗒…”一丝丝裂纹由莲台边缘向中央蔓延。一只难以名状的巨臂由雾团中伸出,一掌拍在这方天地。
随着莲台破碎,罗汉原本的模样再难维持,显出原貌的身躯如同瓷器一般满是裂纹,忽遭变故更是一口金血喷出,四肢纷纷破碎,化作金粉随风飘荡而去。
“快走!”说着便一头撞在陆斌身上。陆斌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体倒飞了出去,黑影也随之溃散重回陆斌的体内。
“记住这段口诀。”罗汉身躯破碎加剧,在灰飞烟灭前颂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言语。“不知你体内是否存在真龙…也只能赌一次了…没想到贫僧这生也会赌…”清风吹过,此间雾气重新凝聚,再无半点涟漪。
“此间无神。”巨臂缓缓抽离,雾气之中传出的话语震动寰宇,过半的星辰化作一场流星雨划过刚入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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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脆响,陆五一巴掌拍在陆斌屁股上,“臭小子,说了不让你动,就是不老实。”被打了的陆斌骤然睁眼,头晕目眩一阵迷茫,不知刚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忽然从队伍最前方传来呼喊,卫兵依次向后传达。“吁…”前后三辆马车一齐停止。
“怎么了?”陆斌被这骤然停止的马车框了一下,从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恢复了过来。“少爷你往天上看。”天空中竟真下起了流星雨,“这…竟是真的…”
众人还在痴痴的望着流星雨,一阵强风吹过,“咔嚓…”陆斌转头望去,车厢内的佛前油灯早已熄灭,罗汉金身也如梦中一般如瓷器般碎裂。“砰…”连同油灯一起化作飞灰,只剩蒙布在风中摆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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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法云寺。寺外一群僧众早已夹道列队,只是人人肃穆,没透露出半点迎接之意。“陆大人,你来晚了…”圆明大踏步走出寺门。
“想必陆大人昨日也看到流星雨了,此番异象只有部分人能看见,不知寓意为何,恐是不吉。”圆明语速如常,神情从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部分人能看见?”陆瑜十分疑惑道,“可是我们一行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师,还有个事,昨夜…罗汉金身…碎了,犬子目前并无大碍。”说到这里陆瑜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抬头望向圆明和尚,眼中露出希冀之色,也许从始至终所谓的邪气入体都是一场误会,期盼着圆明能给出一个积极回应。
“什么?!”闻言圆明如遭雷劈,双手颤抖着走到陆瑜身前,“金身安置在何处?”“在第二辆车上,大师,请。”陆瑜搀扶住圆明,快步走到马车庞。
车内陆斌仍在沉睡,陆五端坐在旁,正中央一块紫金色的蒙布满是褶皱,布下除了车厢地面,空无一物。
“这…”原本心存侥幸的圆明目呲欲裂,面皮不受控制的抽动,口喷鲜血,脚下一软向后栽去,竟是昏死过去。“大师!”陆瑜一把拉住圆明的手臂,将他托到车内歇息。
不多时圆明转醒,嘴唇仍止不住的颤抖,“这尊金身乃是伏虎罗汉在人间香火之力所凝聚,本应万法不侵,今日归于虚无,定是罗汉遭劫…”
“什么?!这…这…这…”陆瑜十分用力的吞咽着唾液,难掩震惊的问:“那昨夜…”圆明长叹一口气,“昨夜应是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满天星辰陨落可能预示着诸仙佛陨落。”闻言陆瑜震惊之色更重,“大师,这世间真有仙佛?”
圆明双手撑地艰难起身,“有的,贫僧幼时也有过此疑问,以为我信奉的佛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每当我向老主持发问,得到的永远都是呵斥,为此贫僧抄写佛经不计其数。”
圆明苦笑一声,继续道:“直到得准下山出游,当时正逢水灾,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贫僧舍命为灾民驱赶走盗匪,保住了他们的口粮,组织恢复耕种搭建房屋,算是勉强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其后灾民在贫僧离开后建了座小庙为贫僧颂名。那时我才感觉到,香火之力是真实存在的。”
“后来贫僧又去到幽州,碰到流寇作乱,正在抢砸一座寺院。待到贫僧赶到,寺内佛像已经被砸碎,所有香油钱都被搜刮一空。”回忆着往事,圆明仿佛又重拾青年时的活力与激情。
“贫僧联合当地游侠一同驱逐流寇后,环顾四周满目疮痍,却有一尊佛庞罗汉金身,即未被破坏,金粉也都得以保留。惊奇之下,出于出家人保护我佛化身的本能,贫僧背负着罗汉继续云游四方。
直到一次渡河时风浪过大,船翻落水,眼看着恶蛟就要一口吞我入腹,忽听得一声怒吼,恶蛟调头就走,贫僧才得以保全性命。”圆明看了一眼已经爬起来专心听故事的陆斌继续说道:“当时贫僧就晕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见到一尊不怒自威的罗汉凌空显现。”
“真的是罗汉?”这时陆斌突然插话,圆明冲小家伙笑了笑说:“是罗汉本尊,为表示尊重贫僧唤作'祂',祂说自己为佛祖座下伏虎罗汉尊者,今日起择贫僧为祂人间的代言人,引导世人信佛向善。至此贫僧才真正相信我佛不是虚幻。”
“那如此说来…”陆瑜稍一迟疑说道:“那大师请至我家的罗汉金身就是伏虎尊者?”说完陆瑜身体同样止不住的颤抖。“我家斌儿究竟是被什么侵入了魂魄,需劳烦尊者亲自镇压?现在尊者金身不再,斌儿还能抗过这次劫难吗?”陆瑜越说越是担忧,望向陆斌的眼神中满是对幼子的心疼。
“贫僧亦是不知。”圆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贫僧也是接到罗汉指示才知晓此事,只是要镇压什么,为何期限为五年,至今贫僧也没得到罗汉明示。只是在令郎诞生之日,贫僧隐隐查觉天上似有大神通者争斗,想必被镇压者对于祂而言一样不可小觑。”
“但…”圆明欲言又止,“大师但说无妨。”陆瑜一抬手,强压着不安的情绪请圆明继续说下去。
“虽然贫僧不知祂的目的,却有一事需告知陆大人。贫僧初见陆大人时,尊府上联同家丁在内所有人都面有死气,若贫僧所料不差,不出一月陆府上下就有一场危及到所有人性命的灾祸。”看着嘴唇颤抖却强忍着不再打断的陆瑜,圆明继续说:“但自从祂的金身请入陆府,所有人的面色又恢复如常,因贫僧一直没有弄清缘由,只当自己看错了,没有再多言语。”
“那…如今?”陆瑜此刻已然乱了方寸,面色苍白如纸。“如今,陆府上下死气重现。”陆瑜闻言瘫坐在地,忽又猛地扑向圆明,双手竟扣住圆明的肩膀,双眼死盯着圆明问到:“大师可有办法助我一家度过此劫?”圆明不顾对方的失态,苦笑一声,“非是贫僧不愿帮助陆大人,实是无能为力。贫僧虽无道家预测之能,但也能预感到,贫僧如今失去祂的庇佑,已是大限将至。”
说到这里,圆明原本濒临枯竭的气力仿佛快速恢复,双手一抬便打落陆瑜臂膀。“贫僧知道了,应是此次能看到流星雨的人都是迎劫之人。”
原本在车厢内未发一言的董莹莹咬着苍白的嘴唇,此时开口道:“大师,既然我们都要死,能不能想想办法保我斌儿无恙,我服气二人九泉之下必感念大师恩德,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报还大师。”说完就要拉着陆斌跪下。
“陆夫人不必如此。”圆明托住董莹莹的手肘道:“贫僧当拼尽所能,也要保住祂要保住的人。”说完就拉着陆斌的手走进寺中,随行的僧众整齐的回身,守卫在寺门左右。其中一名年长的僧人对董莹莹说道:“施主还请与众人在马车内休息,莫要打扰圆明师兄。”没等董莹莹继续询问,便转身离去。
“夫君,回神!”搀扶着已然呆滞的陆瑜,董莹莹擦去脸上的泪痕,用手轻抚陆瑜的脸颊,温柔的说:“夫君你要振作起来,与我一起为斌儿诵经祈福。”逐渐转醒的陆瑜此时与董莹莹一齐跪拜在陆五递来的蒲团上,心无杂念地颂念起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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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斌被圆明牵着走到主殿中,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上次来到法云寺时陆斌刚刚足岁,对寺中的一切毫无印象。“来。”圆明冲陆斌招手,示意在佛前蒲团跪拜。“陆施主可认得字了?”
陆斌左右望去未见他人“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我叫溪狗,不叫那什么陆施主,字是什么,好吃的吗?”
闻言圆明摇了摇头,“溪狗施主,跟我一起颂念经文,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念的好就将这个素饼给你吃。”圆明拿起来桌案上盛放的点心冲陆瑜晃了晃。
“好呀好呀,溪狗除了鸡腿就最爱吃饼了。”说着就见他嘴角滢滢,口水下一秒就要流淌下来。
圆明不再废话,转身便开始颂念佛经。
“好难啊,老人家我不吃了行吗,我念不下来。”不一会陆斌脸上五官便拧作一团,虽然仍是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素饼,却仍是摇头不愿继续。
“溪狗施主,再忍耐一下,这是你娘交代贫僧的,如若施主中途放弃,今晚免不了要被打屁股咯。”圆明笑意盈盈的看着陆斌,此时也顾不上出家人的戒律,只想尽快进行应有的流程。“那好吧。”陆斌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应到。
随着颂念声不断在主殿内回荡,殿内顿时金光大盛,佛像身后凝聚出一轮光圈,似有一丝灵韵在佛目中闪过。
忽得听闻一声暴呵,颂念之声戛然而止,疑惑的陆斌想要睁开眼一探究竟,却感觉眼皮如灌铅一般无法抬动分毫,体内不时有暖意流淌,让人好生困倦,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咚…咚…咚…”法云寺的晨钟敲响,将陆斌从睡梦中吵醒。“咦,我怎么还在这里,我娘呢?奇怪,没盖被子睡了一夜竟然也不冷。”陆斌翻身起来就要往殿外走。“老人家,你怎么也在这里睡觉呀。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道晚上睡觉要抱我上床。”一遍咕哝着,陆斌一遍冲圆明叫到:“老人家,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然而圆明仍然盘坐在地,一动不动。
“真是的,还要我一个小孩子打你屁股才肯起床。”陆斌走上前去推搡了圆明一下,还没来得及挥手打屁股,只见圆明直直的向下倒去。
“老人家!老人家!你怎么啦老人家!”见到圆明倒地依然不动,陆斌顿时有些着急,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殿外僧众闻声便冲进来,看到圆明顿时慌了神。
“师叔!”“师叔祖!”年轻僧人们纷纷呼唤圆明,未能得到一丝回应。
一名年长的僧人缓步向前,定睛一瞧,只见圆明面如枯槁,一夜间便瘦的皮包骨头。伸手探去,口鼻间没有一丝气息流动,俨然已是逝去多时。
更多的僧人入内,将圆明围了起来,口中不断颂念。只听殿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僧人纷纷散开躬身行礼,“主持方丈。”此人是法云寺的现任主持方丈圆觉,因伤病长期不曾露面,一直由师弟圆明代为主持寺内事务。
“圆明师弟受伏虎罗汉点化,常年代我佛行走世间,广结善缘,世人常颂我佛尊名。今日圆寂乃是功德圆满,受佛祖召唤到西方成就果位去了。阿弥陀佛,将圆明师弟的遗脱送去后院火化吧。”说罢圆觉便已离去,留一众僧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片刻后方抬着圆明走出主殿。“施主,请随小僧观礼。”一名十三四岁的小沙弥引着陆斌向后院走去。
懵懂的陆斌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对死亡还没有任何概念,只是以为老人家还在沉睡。
后院中,众僧人快速搭建起木台,浇淋上桐油后双手合十站立两侧。不一会熊熊大火便燃烧起来,冲天火焰映照着清晨的天空竟呈一片金红。只有小沙弥在一旁嘟囔着:“奇怪,竟进行的如此匆忙,连应有的仪式都舍弃了。”
看着眼前的火焰,陆斌仿佛受到了感召,体内暖意迅猛翻涌直冲天灵,不禁学着周围僧人的模样低头双手合十。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陆斌站立不稳,身侧的小沙弥立即牵着陆斌的手向一旁的师兄说明情况后向寺门走去。
“陆大人,陆夫人,小僧奉首座之命带陆小施主回来。圆明师叔祖今已圆寂,请诸位施主稍等片刻,稍后主持师祖会前来说明缘由。”说完小沙弥躬身告辞。
“圆明大师圆寂了?”陆瑜夫妇闻听此番话语如遭雷劈,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见到此番情形,陆五上前俯身询问陆斌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陆斌复述后便回到车上小憩,似乎一夜的诵经耗尽了他的精神。
晌午时分,院内忽得涌出一众僧人,当中正是住持方丈圆觉,只见他手里捧着什么,神情庄重肃穆的缓缓向陆家车队走来。
“主持大师,这是…”已经恢复过来的陆瑜上前一步搀扶住年迈的僧人。
“这是圆明师弟的舍利子,师弟临行前已将佛性传与小陆施主,兴许能保小陆施主度过此劫。贫僧已将师弟的舍利子做成念珠,也请贤伉俪务必保证,此串念珠不得离开小陆施主五丈远。”圆觉说着这番话仍是波澜不惊。“老衲没有师弟那样的机缘,对许多事情参悟不透,唯有向佛的本心能够感知到小陆施主现在体内生机勃勃,贯通佛性,加之本是赤子心性,若非老衲已明前尘,定要认为这乃是菩萨转世的人间佛子。”
陆斌依偎在母亲怀中,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圆觉手里捧着的念珠,其中不断传来缕缕熟悉的温暖之感,让人不由得亲近。
“那么,还请贤伉俪收好舍利子,若他日有缘,可将小陆施主送入少林寺中参悟佛法,可护一生平安。”圆觉不等陆氏夫妇言语,转身回到寺院。“谨遵大师教诲!”陆瑜拉着妻子一起向法云寺门一拜。
“启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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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陆瑜变得异常嗜睡,和往日的活泼好动截然不同,睡梦中时常会梦到圆明,为他耐心地讲述佛法,即便是没读过书的陆斌,渐渐的也知晓了其中的道理,能够背诵某些片段。
一日圆明在梦中为陆瑜讲经时,突然梦境破碎,空中出现一个漩涡,将一切都吸入其中。“小家伙,你还认得本尊吗?”漩涡之中挣扎着爬出一道身影。
“你是?我没见过你呀。”陆瑜望着空中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咳…不重要!本尊要和你这小娃儿商议一件事,不对,你这小娃儿听命照做就是了。”陆瑜歪了歪头,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本尊诞生于中古,修炼无数岁月,也是称霸一世威风凛凛,上至九天下到深海,无处不可去得,好不逍遥快活。怎么样娃儿,要不要跟本尊一起享受这大美人间,快意恩仇?要不这样,我先不吞了你,过几年等你大一点,本尊先把你家的仇人全部杀光,再给你找百八十个妻妾,生一窝大胖小子,让你陆家香火旺盛。”
望着抓耳挠腮的陆斌,黑影顿时明白了他完全没在听,顿时咬牙切齿道:“小崽子,老子胥旦大尊正跟你说话呢!好生好气的跟你说话小娃娃竟敢不搭理,呀呀呀,欺我太甚!”一阵黑烟冲顶而出,胥旦气的狂跳,看着连头都不抬的陆斌却又无可奈何。
胥旦望着自己逐渐虚幻的身体,明白自己积攒的微弱灵力几近耗尽,当下心一横,放手一搏。身躯化作一道利剑,向陆斌冲去,一旦凭借强大的冲力将陆斌的魂魄从体内震初出,自己就可以瞬间入主,炼化成自己神魂的载体滋养疗伤。
漩涡之中一直金色手掌伸出,一个拈花指便捏的黑剑消散,掌又化拳将胥旦重新打入陆斌体内。
“小友,可还记得我?”圆明从漩涡中迈出,手中托着伏虎残象,此时正是伏虎罗汉开口询问。
“咦,你就是那个坐着莲花的大和尚!真是小气,一片花瓣都不给我尝尝。”陆斌双手抱臂扭头直哼哼。
“小友,可还记得我传与你的口诀?”伏虎罗汉一改此前的肃穆,笑着问陆斌,身体迅速扭动,一如先前金身一般的姿势,嘴唇微动。陆斌仿佛成为伏虎罗汉的提线木偶,迅速摆出同样的姿势,嘴唇闭合竟与伏虎一丝不差。
“此乃易筋经,与凡间的修行的不同,先前小友看到的吐息姿势为第一势,此后几势可参照凡间版本自行领会。”伏虎罗汉神情淡漠,眼睛看向陆斌,又仿佛穿透到万里之后。
“吾将溃散,此后世间无仙无佛,不知佛尊将去往何处,也许终有再见之日,就此告别。”说罢佛光消散,呆立在原地的圆明目露慈祥的望着陆斌道:“陆小施主,此番劫难恐非贫僧能够渡过的,望你能够早日开窍渡过凡劫,便能够潜龙入渊,努力修行早日渡化人间,阿弥陀佛。”
圆明身形逐渐淡化,一会就消失不见。年幼的陆斌虽不懂什么是离别,却仿佛也知道他的生命中可能再也没有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心头酸涩,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少爷,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侍奉在一旁的陆九见陆斌身体一直抽搐,以为是生病了,关切地摇醒陆斌问道。
“我没事的。”望着天空已经擦亮,陆斌一个跟头便起床穿衣,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从来不需要别人服侍一般。
陆九一脸难以置信,不知自己应该是因为少爷长大了而开心还是因为自己不再被需要而失落。
一身短打装扮的陆斌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嘿、哈!”扎着马步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不断向前挥拳,晶莹的汗水就在脖颈处向下流淌。
不知不觉间,初升的朝阳已经挣脱云层的束缚,散发出丝丝温和的光芒。闭眼挥拳的陆斌似心有所感,瞬间盘腿而坐,右手作拈花状,身体不断扭动,最终变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陆斌口中呢喃不止,陆九上前俯身听去,却又听不到一丝声响。慢慢的陆斌呼吸越来越沉,已经站在远处的陆九不明所以,只听着院内传来的呼噜声,以为少爷嗜睡的毛病又犯了,摇了摇头转身进屋整理床铺。只有草地上的蚂蚁才能听到那如雷一般的轰鸣声。
太阳攀升已经直挂头顶,院外雄赳气昂的大公鸡已经打了第三次鸣,顶着黑眼前的陆夫人才缓缓打开了房门,纤手捶打着脑门仰天打着哈欠呢喃道:“这死鬼可真是不害臊,中年得子已是不易,还想继续努力生个儿子。”想着便已是红了脸,“可真是不减当年,这一夜可累死我了。”
此时的陆家仿佛阴云散去,没人再关心那不详的预言。“呀,斌儿你怎么在这睡觉呢?”缓过神来的董莹莹才看到盘坐在院中的陆斌,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陆九!陆九!你死哪去了!你可是越来越不晓得事了,敢让斌儿在外面睡觉,要是生了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夏葵呢?把陆大给我喊来!押陆九去柴房等着发落!”一向温柔的董莹莹此时仿佛变为一头只知护崽的雌狮子。
“冤枉呀夫人!”闻言陆九连忙连滚带爬的从屋里跑到董莹莹身前,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夫人,您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怠慢小少爷啊!不是小的不管,少爷一清早就出来练功,我是全程跟着,生怕有一丝差错,只是后来少爷他突然睡着了。老爷说过,少爷练功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匍匐在地的陆九浑身颤抖。“夫人,这次就饶了小九吧。”
“哼!”听到这番解释的董莹莹想起丈夫对家里的交代,火气也散去了大半。“你可曾记得,要不是你爹在战场上为老爷挡过箭留下了重疾,又服侍老爷多年,可轮不到你接班!”
陆斌此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迎着阳光气息竟如同一条小龙飞出,陆斌张开嘴,猛地一口将气息又吞入腹中。
“娘,就别怪九哥了,孩儿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董莹莹嗔怪的看了孩子一眼继续说道“看在你兢兢业业服侍少爷这么多年,还有你爹的份上,又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再与你计较,敢要再犯,家法伺候!”转身便牵着陆斌去吃饭。边走着陆斌扭过头来冲陆九笑了笑,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
啪的一声,董莹莹边剥着鸡蛋边问陆斌,“斌儿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孩儿一切都好,娘不用担心。”董莹莹听到这番对答颇感差异。
“斌儿知晓自己的名字了?”陆斌外头看着母亲,不知这有什么可疑惑的。“孩儿这几日一直在老爷爷那听佛经,也晓得一些事理了,娘不用担心。”陆斌不以为意,对母亲诉说这些天来梦中的情形。
“什么?光头老爷爷?”董莹莹手舞足蹈的向陆斌确认他梦中那人的相貌。“对,就是个白眉白须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是和尚嘛,倒是自称贫僧来着,孩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董莹莹听到他的解释震惊知己,“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为了安抚众人,陆瑜谎称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当初是为了求一心安才到法云寺处求一佛像,只求换的一个健康的男性子嗣,继承陆家香火。
饭后的陆瑜没有理会毋自呢喃的母亲,回到院中熬炼了一阵身体后便回到房内看起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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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过三个月,已满四周岁的陆斌依旧是一日不落的在院内熬炼,每日迎着朝阳练习易筋经,身体也迅速发育,个头更是比以往拔高一截。
“九哥,陪我去外面逛逛吧。”刚练完拳的陆斌冲角落里的陆九招手说道。
“少爷,喊我陆九就好,这声哥可是当不起的。”陆九边笑着说话边收拾着伴当,“走吧少爷,今天想去哪逛逛?咸水巷近日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听说口味十分不错,要不我们去尝尝?”
“行呀,那就去尝尝。”陆斌快步跑到正房门口,“娘,孩儿跟九哥出去玩,一会再去看爹爹操练,就不在家吃饭啦。”
董莹莹打开房门笑着说:“去吧去吧,要是有好吃的就给娘捎点回来,在外面注意点,别又跟人打架。陆九,你看着少爷点。”
“知道啦,娘。”陆斌拉着陆九便向外跑去。
“哟!这不是陆家大傻子嘛?”刚走到坊市,耳边就传来一声呼喊。
陆斌置若罔闻,扭头对陆九问:“那点心铺子快到了吗?”
“少爷,那家店就在前面呢,再穿过三个路口就到了。”陆九瞥了一眼胡同里走出来的一伙七八岁的小孩子,“少爷别理他们,夫人今天吩咐了不要打架,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知道的九哥,我们走吧”陆斌扭头就要向前走去。
“小傻子你聋了?”一名锦袍少年伸手便拉住陆斌的肩膀,“爷爷叫你呢,听见没?”
陆斌依旧不搭理,转头对陆九说道,“九哥,这走马巷治理的也不行啊,这大白天的怎么还有狗叫呢?”
听闻此言,锦袍少年气的怒发冲冠,“狗东西,你爹见了我爹都要加紧尾巴做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上!给我揍他!”
锦袍少年身后的伴当们正准备动手,忽听一声呵斥,“靠着出卖自家闺女换来的上佐也敢对我爹大呼小叫?”
陆斌背手转身,如同成人一般对眼前的孩童训斥,“黄豆豆,你姐姐只是个刺史小妾,你爹更是一个闲职,你在这狐假虎威的什么劲?过去我不愿意与你计较,现在还登鼻子上脸了?”
锦袍少年名叫黄轩,因为个矮被人戏称为豆豆。父亲原本只是州府衙门的小吏,因为女儿生的漂亮,被沂州刺史看中纳为小妾,从此一步登天,捡了被废弃多年的上佐职务,顿感沂州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此目中无人。
黄轩一听陆斌竟敢当众喊他黄豆豆,更是火冒三丈,小手一挥冲身后少年呼喊,“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身后的伴当们不再犹豫,立刻挥舞着拳头想要殴打这人尽皆知的陆家傻儿子。
“砰,砰…”黄轩还在盘算着一会怎么羞辱陆斌,再一看身边的伴当已经全部倒地。
“什么?陆九你敢打我的人?你找死吗!”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黄轩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收拾这几个小狗还需要我九哥出手?”人群中陆斌一边拍打着手掌,一边对黄轩说道,“你这也不行啊,早上都不给他们吃饭就带出来了,还上佐家呢,哈哈。”
本想上前掐住陆斌脖子的黄轩咬牙切齿,对地上的伴当们喊道,“一群废物,赶快给小爷我滚起来,奶奶的,一个刚断奶的小屁孩都打不过,豆给我滚回家吃棍子去!”
说罢又转头对陆斌说,“你给我等着,再让你嚣张一会,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跑离巷子。
解决完刚刚的闹剧,陆斌仿佛没事人一般对陆九说道,“走吧九哥,再愣一会就要排队了。今天的事可别告诉我娘。”还愣在原地的陆九闻言称是,连忙跟上前去。
“少爷,就是前面那间。”眼前一间用红砖堆砌,刷上亮眼的灰色,砖缝用金漆描画,门窗均用红木打造,门头挂着绸缎萦绕的朱红招牌,上面用金砂写着三个大字“清心斋”,原本上午应是十分冷清的咸水巷此时却是车水马龙,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竟都是在等着清心斋开门,好不热闹。
“借光借光,让让!”陆九一把一个,将围在前面的人拉开,为自己少爷让开进入的通道。被拉开的人怒视陆九,刚想叫骂,余光瞥见袍子领口用彩线缝制的“陆”字,顿时瞳孔一缩,扭头过去当做无事发生。就这样陆斌很快就走到店铺门口。
哐当一声,店铺门板打开,门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缓缓的探出半个身子,一块一块地摆放着门板。不少第一次来这家店的人眼都看直了,这店里的伙计竟然用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整个河南道都是没有过的事情。
“开门咯!开门咯!”路边围观的孩童看到终于开业的清心斋开心的拍着手,拉着父母就要往人群里钻。
“咳咳,今日是我们清心斋开业第三天,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我是清心斋的掌柜,大家叫我方方即可,今日特推出霸王餐活动,各位请看。”清心斋门口男人装束的小姑娘轻咳一声,向解释今天的活动规则。
只见小姑娘挥手向店内一指,众人纷纷抻着脖子看去。店内正堂的地上放着一个香炉,像是青铜铸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颇有年代的物件。
“大家请看,这里有一道线,参加活动的人需要站在线外将这个香炉抬起,三足离地即可算作获胜,参与者可使用一切道具,唯独不能过线,每人仅有一次机会。胜者即日起,三日内可享受店内一切糕点免费的奖励。”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这炉子少说也有三五百斤,别说是站在线外摸不着够不着,就算是让俺去举也举不起来啊,这不是捉弄人吗!送不起就别送!”一名满身腱子肉的汉子冲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其余人原本蠢蠢欲动,听到这规则之后也丧失了兴趣,只想原地看个热闹。
“让俺试试。”人群最前排走出一个贼眉鼠眼,身体瘦弱的青年男子,“刘三,你这瘦猴凑啥热闹!”身后几个相识的闲汉一看是这瘦竹竿第一个冒出来,原本想看热闹的心也顿时削减了大半。
“俺试试咋了?”还没上手,刘三便回头喊道,“万一俺是那万中无一的奇才,抬起了香炉就能让俺家小翠白吃三天的点心,说不定就直接嫁给俺了。”
闲汉们闻言更是撇嘴,“我呸,先不说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行不行,小翠也是你个癞蛤蟆能想的?那是爷爷我以后要娶的女人!”
“滚蛋!”刘三不再理会那几人,转身笑着对小姑娘说,“劳烦给我根竹竿,晾衣服的那种就行。”掌柜方方看了刘三一眼不多言语,转身拿了根粗支竹竿给他。
刘三闭眼凝神,双手抓住竹竿向前一扫,“啪”的一声,再一睁眼竹竿已断作两节。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们传来一阵大笑,那几个闲汉更是笑得捧着肚子合不拢嘴,“刘三,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喜欢讲笑话,没想到你就是个笑话,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刘三满面涨红,强压着羞恼的对方方说,“姑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家翠儿就喜欢吃这糕点…”还没说完一句生硬的话便已将他打断。
一名满脸刀疤抱着刀的八尺男子从阴影出走到店门口,“所有人,只有一次机会!不长耳朵耽误时间的就给我滚!”说完刀鞘就砸向地面,轰的一声,激气尘土一片。
见到此景的刘三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就撤到一边。
“下面,活动继续。”方方拍了拍手说道。围观人群一个个都左顾右盼,看看是谁敢来第二个出丑。站在最前排的陆九嗤笑一声,“什么蠢才也来凑热闹。”
“我来!”一个汗巾包头身穿麻衣,外貌粗略看去在四十左右的男人从人群中挣脱上前,“让我来试试。”方方纤臂一挥,道:“先生,请。”
嗖的一声,不知这名男人从哪摸出来了三捆勾索,铁制的索头挂着透出森寒气息的钩子,此时正将一段抛向香炉。只见飞出的铁钩稳稳地落在香炉一侧的炉耳上,男人迅速掏出另外两根勾索,分别抛至另一只炉耳和香炉内侧边缘。稍一用劲绳索骤然绷直。
“好!”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拉起来!拉起来!”围观群众满怀期待的看着这个男人接下来的表演。
男人身体向后倾斜,双腿紧绷,以拔萝卜的姿态骤然发力。原本只和常人无异的手臂猛一用力,竟然变得粗壮异常,肩膀处因肌肉的隆起,麻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根麻线开始脱落。
“呵!”男人再次加大力气,香炉颤动一阵后三足已离开原位,逐渐向店门口移动。此时他已经青筋绷起,显然已经毫无保留的使出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好汉子!”围观群众见香炉两足已离地,更是爆发出阵阵欢呼。
正想再次发力的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跟随自己多年,坚韧无比刀剑无法伤之分毫的钩索,此时竟已到达了极限,三分之一处突然崩断,尚未收劲的男子斜着飞出,倒栽在地上,口喷鲜血。
“你这炉子?老子这身横练功夫,加上这蛟龙索,千斤之物在老子手中如同玩具,这…到底是什么!”不甘心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却没注意原本包裹在头上的汗巾掉落,露出没有头发满是刺青的头皮。定睛一看,头上纹的竟是一尊与众不同的佛像。
“摩尼教!你是搬山猿谢涛?”听得被叫出了身份,男子瞪向人群中,寻找出声之人的踪迹。
“不用看了,就是你爷爷我!”围观群众闻声望去,一名身穿捕快服的汉子手持镣铐狞笑道,“两年前陆大人剿灭你邪教匪窝的时候,爷爷可是就在等着你这厮的首级用来下酒,没想到官军杀光了你们所有人却走了你这大当家的。风云一时的搬山猿也会因为口腹之欲翻跟头,哼哼,今日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捞上来一条大鱼!”
谢涛一口唾沫混着血就向捕快喷过去,“老子当是谁,这不是张小狗吗,老子干死你老爹老娘,上了你老婆的时候你还在舔你司法老爷的脚底板呢。妈的,当时打不过陆瑜那是老子技不如人,老子心服口服,你这狗东西还敢在老子面前装英雄!”
不待面皮涨红的捕快张九河有所反应,一根钩索已经从张九河裆下穿过,重重的砸在头盖骨上后缠绕在脖颈处,稍一用力便是人首分离的下场。
“这沂州城想从老子这收债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谢涛擦去嘴角的血痕,“老子今天看走眼了,你这香炉少说也是汉朝年间的物件,本想搞来作为我东山再起的资本,奶奶的,你这绝不是青铜材质。等老子伤好了再来会会你们这清心斋。”说罢谢涛就要扭断张九河的脖子逃走。
“啊…”围观人群还在看那臭名昭著的匪首要怎么逃走,突然一直抓着钩索的手臂在空中起舞,旋即摔落在地上。“清心斋门口不许闹事,再犯定斩不饶。”说话的正是之前抱刀的汉子。
站在最前排的陆斌清楚的看到店内的汉子闪步上前,抽刀砍下正欲行凶的谢涛手臂。一切均在眨眼间便已完成,所有围观群众均不明所以,以为是老天降下神罚,惩处这名凶恶之徒。
已是老江湖的谢涛也明白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明知不敌转身就跑。汉子望着已经登上房檐的谢涛,没有向前追击一步。
“多谢英雄相救!搬山猿臂膀已废,清心斋也是为沂州铲除了个祸患。”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张九河努力拉扯开脖子上的钩索,跪地向清心斋方向一叩首后踉跄离开。
“来人,收拾好场地,活动继续。”方方拍了拍手,招呼店内的仆役迅速打扫好店铺内外的一些,合力将香炉归位。
见识过此番争斗的百姓,兴致更加高昂,对吃点心什么的早已抛之脑后,只想看看今天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一阵阵的嘘声响起,后续想要搬起香炉的都落得了个自不量力的下场。
时间飞逝,已临近晌午。
多数人从早就没吃没喝的赶来看热闹,此时已是饥饿交加,顶着艳阳汗流浃背,却仍是立在原地,周遭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已是将咸水巷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要看看是否有人真能让这炉子三足离地。
“还有人吗?还有人吗?”见一刻钟的时间也没人再上前尝试,方方继续向众人吆喝,“现在为了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捧场,我们东家为在场的所有人提供一份免费的糕点礼盒,已经参与过活动的可领取两份,接下来想要参与的可再补领一份。”
两旁仆役推着一排排小车,小车上堆满了竹条编织的精美竹盒,其中飘出阵阵诱人的甜腻香气。
“感谢东家!”
“真好吃,东家生意长隆!”
领到糕点的人纷纷弯腰道谢,其中部分之前来过点钟,知晓价格的的知道,明白就算是这样赠送的糕点,售价可能也要抵得上他们一家一月的饭钱。
“让开,给我让开!”正在排队的人发出嫌恶的抱怨声,却都不愿意出手推走这个想要插队向前的人。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步履蹒跚的老者,身上沾染着污秽之物散发出阵阵恶臭。“你这老花子来凑什么热闹?”
“臭死了,赶快滚出去!”所有人都在十分嫌弃的驱离老者。
方方虽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扇风,试图让这股臭味远离自己,却一言不发,等着看老者下一步的动作。
“无量天尊,贫道饿了一个月了,这一盒哪够啊。别拿了别拿了!这一车都是贫道的,都给我闪开!”说着老道士就拼命晃动自己的衣衫,将这股气味散发出去,顿时竟生成了个“结界”,无人敢靠近上前。
“丰收年,丰收年,贫道我最爱吃点心了,这盒给师兄,这盒给师弟,这五盒给我那些大师侄。够了够了,剩下的全入贫道的腹中咯!”
边哼着小曲边扒拉着点心盒子的道士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柄寒气森然的刀已经贴在了脖颈处,让围观群众汗毛炸立,换位处之只想叩首讨饶。
“小家伙,别吓唬道爷我,你这刀连我的毛都砍不掉。”老道士手捏刀刃,轻轻抬起。疤脸汉子目露凶光,蓄力正想下死手。
“够了!”陆斌抬手拉住汉子的腰带,受限于身高这是他能拉到的最高处。“这些点心钱我付了,大家今天来看个热闹,要是溅两次血可就扫了兴了。陆九,给钱。”
陆九连忙上前从袖中拿出一袋钱,鼓鼓囊囊,看也不看地就扔给方方,“美女,查查数,要是不够就去陆府取,我叫陆九,报我名号他们自然晓得。”
“哟呵,还是好心人多。”老道士笑意盈盈的看着陆斌,是个机灵的娃娃。定睛再看,老道士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娃娃,你这面相可是大为不妙啊,气黑如墨,却有一丝金线缠绕,这个…有如雷击木一般,木中已燃起熊熊烈火,木外却继续生长枝叉,内竭而外勃…奇怪,真是奇怪。”
听到这话,陆斌没有丝毫反应,陆九确是如遭雷击。
虽然陆家去法云寺时没有跟随,生性好奇的他却死磨硬泡着陆五叔给他讲述一路发生的事情,知晓圆明和尚对陆家人命途的预言。后来听到自己崇拜的陆瑜老爷解释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才渐渐抛之脑后,没想到今日正与道士的话对上了。
“道长,抓紧吃吧,吃完我带你去澡堂里沐浴更衣。看的出来您老人家也是不凡之人,何至于落得如此窘境。”陆九替陆斌招呼着道士。
老道士不为理会,只是死盯着陆斌上下打量,“小娃娃,你身上可是有什么宝贝?连这样的死气都能镇压住,好生厉害,快拿出来让贫僧瞧瞧。”周围围观的人们也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看这个老道士又想怎么骗吃骗喝。
“你这老道长,好不懂事!”陆九不顾污秽,一把抓住道士的手臂,“你让我家少爷在人前展现宝物,这不是让我们立个插标卖首的牌子吗?道长不要着急,等散场后自会告知。”
“是贫道孟浪了。”回过神来的老道士冲陆斌弯腰道歉,转身就要拉着他们走出人群。“这位道长,您来都来了,就不想试试能不能抬起这香炉?”清心斋二楼传来一声软糯的女子话语,听着像是江南口音。
“只要道长肯尝试,这车点心就当赠予与道长的了。”楼上女子继续说道。“此话当真?”老道长眼睛一亮,“贫道正好不想欠这小娃娃的情,那就试一试!”说罢老道长大步向前,三两步边走到店内。
“也不知道这老花子要变什么戏法,指定是个骗吃骗喝的。”身后各种嘲讽之声连绵不断,老道长不为所动。
“呵!”老道士猛地一跺脚,双手掐剑指,双臂在空中规律的画圈翻飞,衣袍竟在此时无风自动。“老道我乃世间风祖,御起这小摆件不是易如反掌?看我神威!”随着老道士的话语,如同言出法随一般,四周竟真的刮起一阵邪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四方风婆借我神力,大风,起!”
看着这般场景,围观人群竟顾不得大风吹来的臭味,纷纷驻足观看,一些妇人早已准备好,待老道士施法完毕就下跪磕头,以弥补现在出言不逊的冒犯。
“轰!”风更是大,卷起地上的尘土冲飞起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沙土迷了眼,含着泪水半睁着想要看清接下来的情况。
忽得又是一阵恶臭,“哎呀,老道我攒了月余的屁终于放出来了,不枉我借风婆之力,疏通肠胃。吃饱喝足,身体通透,舒服舒服!老道去也!”老道士卷着剩下的点心,嗖的一声便消失不见。
“呕…”前排的人闻到这刺鼻的气味顿时眼睛上翻口吐白沫,不少妇女稚童竟是当场晕死过去。站位靠后的人也是立刻破口大骂这无良的老花子。眼看场面不受控制,方方立刻差人上前维持秩序。
陆斌无视这刺鼻的气味,瞳孔微缩,盯着那顶香炉久久没有回神。“那炉子刚才…起来了…”他不懂为何老道士明明轻而易举的就能抬起炉子,却要使个障眼法不让此举被发现。
伙计对众人说道,“现在已是正午,还有一个名额,哪位再想上来尝试一下?”
陆斌望着清心斋二楼喊道,“我想试试,只不过我年纪小,能否为我破个例,能到炉边上试试?”闻言方方也是一愣,目露疑惑的向楼上看去,等待自家东家发话。“可以。”软糯的声音传出,听得几个闲汉一阵迷醉,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芳容。
陆斌本不愿受人关注,惊讶于那道士异于常人的表现,一时心痒难耐,想要看看究竟是这炉子掺假还是道士神通广大。他走上前去,双手贴住炉身,入手便觉寒意森然,这铸炉子的材料绝非凡物。
看过此前形形色色的人失败离场,看热闹的人们觉得这场游戏已经到此为止了,不少人便已散去,不在观看。
陆斌气沉丹田身体半蹲,作出平常练拳的姿势,抱着炉肚骤一发力,炉身丝毫未动。
见这样并不见效,陆斌起身围着炉子转了一圈,一手拉住炉耳,一手抓着盖顶,“起!”陆斌脸皮涨红,用力之下香炉竟微微颤抖。
突然双手一滑,抓着炉盖的左手将盖体扒了下来,捏着炉耳的右手也是有碎屑脱落,露出其中金色光泽。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嚣。
疑惑的陆斌沿着碎屑边缘用力一掀,炉面的铜料纷飞,露出其中金色鼎身。这个炉子竟然是在金鼎的表面又铸上一层精铜,用来掩盖其本身的样貌。
“这是什么材料铸造的?绝对不是金子,金可没这么沉。”陆斌沉吟道。虽然已经失败了两次,方方与疤脸汉子却没出言阻止陆斌再试。
换了个姿势,陆斌抓住鼎的两只耳朵,胸口抵住鼎的边缘,口中念着易筋经的口诀,身体突然发力。“轰隆隆…”陆斌关节处好似爆发出龙吟虎啸般的轰鸣声。
“起来了!起来了!”前排观众发现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能把重鼎举起来,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练习数月易筋经的陆斌身子骨早已被这奇异的功法上下洗礼,虽然只有四岁,气力却大的惊人。
“哐当…”被微微举起的鼎又重新落回了地面。“方方掌柜,我这算是成功了吗?”陆斌看着一脸震惊的方方,等待一个答复。
“算,当然算!”方方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这位公子,请上二楼,我们东家有请。”说罢便吩咐疤脸汉子引着陆斌向二楼走去。
“诸位,今日的活动已经圆满结束。为表示感谢,今日店内的糕点一律7折,大家可尽情选购。”
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并没有因为这样折扣力度而表现出分毫兴奋的情绪。只听人群中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传出:“那是?陆家的公子?他不是个傻子吗?他老爹陆瑜大人也没有这般神勇,这真是闻所未闻。”
听到有人点破陆斌的身份,更听到陆瑜的名头,人群中迸发出喧哗之声。只知道平日少爷风雨无阻的练功,却不知他身怀如此神力的陆九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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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请。”疤脸汉子将陆斌带至包厢后躬身后退。
陆斌掀开帘子,入眼便看到摆在正中央的楠木桌子,中间用玉石铺就,玉石与楠木交界处用黄金包裹,好不奢华。桌上摆放着各色点心果脯,最重要的是,有一份秘制鸡腿,鸡皮上的糖油混合液体晶莹欲滴,看得陆斌直咽口水。
“小哥生的好俊俏,坐下吃吧,这盘鸡腿都给你吃。”正朝门坐着一名华贵妇人,头戴金簪耳挂宝石饰物,脖戴珍珠项链,手指皆有各色宝石戒指点缀。
妇人身边端坐着一名锦服男孩,约莫着六七岁左右,正盯着陆斌,对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充满好奇。
“谢过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得到准许的陆斌风卷残云的将鸡腿吞入肚中,如同牛嚼牡丹,看笑了侍奉在妇人两侧的婢女。
“小哥不用吃这么着急,厨房里还备着呢。秋蝉,再端一份过来。”名叫秋蝉的婢女眼含笑意,看了犹在吮吸手指油水的陆斌一看,躬身行礼后走出包厢。
“奴家来自杭州王家,夫君乃是王绍,不知小哥可曾听过?”见陆斌摇头,妇人继续说道,“我家在杭州经营着一家布坊,此时估摸着已经是杭州最大的织造坊。”
妇人再度望向陆斌,“小哥可曾听过`蝉纱`?”见陆斌依旧摇头,妇人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韩姨,这是我的儿子,王家嫡长子王铎。我看小哥天生神力,又与我儿年龄相仿,何不以后结伴同行,王家定保你富贵。”
“结伴?”陆斌疑惑的看着韩氏妇人,“是想让我做你家的仆从?如同我的九个一般?”身为州府司兵家的公子的陆斌并不恼怒,仿佛并未感到此番话语对他而已是种羞辱。
“小哥可是不愿?我家铎哥乃是天生慧根,自幼便被称作道祖转世,对道教经书信手拈来。正一教小张道长本欲收铎哥为徒,后又算出铎哥命格在北方。因此奴家便携着铎哥走遍北方数道道馆,却一无所得。最近一年我们在多个州府开设清心斋,就是想碰个缘分,也许就在今日。”韩氏妇人眼中有光闪过,俨然是个十分精明的母亲,为子女计之长远。
王铎起身朝陆斌问到:“恕我失礼,敢问哥哥姓名。”陆斌与王铎对视片刻回答道:“我叫陆斌,是沂州府司曹陆斌家的。王家兄长不用称我为哥哥,我今年四岁,虚五岁,应该我叫你铎哥。”说完做拱手礼,补上初次见面应有的礼节。虽然陆斌年幼又晚慧,此时却表现出了超出年龄的谈吐与素养。
“原来是陆大人家的公子,失敬失敬。为家母刚才的冒犯再次致歉。”王铎如小大人一般躬身行礼。
看着眼前两个早成的稚童,韩氏妇人招呼二人落座,将捧在秋蝉手中的鸡腿端至陆斌勉强,含笑朝陆斌说道:“方才是奴家心急了,没有过问斌哥的情况,实在抱歉。”陆斌摆了摆手,“无妨的韩姨,我也看得出来您是关心铎哥的前途,家母也是一样的。”
“这孩子,真是懂事。”韩氏妇人纤手捏着一只白兔外形的糕点放在陆斌盘中,“这个豆沙团子是奴家亲手做的,斌哥尝尝。”“谢谢韩姨。”陆斌双手捧起点心浅尝一口,口中不仅有豆沙的面膜,还点缀了多重香料,配合糯皮,多层次的味道在舌尖迸发,让不喜甜食的陆斌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韩姨做的点心可真好吃,怪不得店的名声这么大,连我这样常日不出府的小子都吸引来了。”陆斌眼睛笑的像个月牙,虽然是第一次碰面却感觉十分亲切。
“对了韩姨,我家伴当陆九还在楼下呢…”不待陆斌继续说下去,担心他就此告辞的韩氏妇人连忙打断,“阿大已经安置好他了。”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撞破,陆斌也不再提及此事,与他韩姨继续聊着家常。
“对了,斌哥,你这么看待今天那个道长呢?恕奴家眼拙,看不出他究竟是真的身怀神通还是靠着戏法骗吃骗喝。”韩氏妇人露出思索且惆怅的表情,不知何时才能为王铎寻得北方的机缘。
“我正想和你说呢,韩姨。”陆斌咽下口中的糕点与她说道,“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去看那突如其来的风和…那那个屁了。”陆斌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道士。
“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我注意到了,那个鼎确确实实被抬了起来。所以我才斗胆请求用力气抬鼎,确认这个道长是否真的不凡。”听到陆斌这样说,韩氏妇人噔的一下站起身,“你怎么不早说!”慌慌张张的便走出包厢,吩咐手下去寻找老道长。
王铎一脸尴尬,冲陆斌歉意道,“家母总是这般,明明是江南生人,性格却颇为…不好意思,我不该这样评价家母。”
“没事的,我能理解,家母保护我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和往常的温婉截然不同。”陆斌宽慰道,“对了铎哥,还没询问,留下的鼎…应该不是凡品吧,铜铁可是没有这个重量。”
沉吟了一下,王铎回答,“这个鼎是我家偶然所得,具体出处尚不知晓,只是…小张天师告知这应该是陨铁所铸,约莫是秦汉那是的。”又是一阵沉吟,“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特别的投缘,今天交浅言深也是无妨。此鼎与我有大益,将来待我入道之后应该会是我的本命法器,所以母亲待我走遍北方,就是用这施了障眼法的法器与大能之士结善缘。”
陆斌发呆半晌,此时也是第一次听说法器这一词汇,在记忆中不断翻找觉明大师是否有传授相关的知识,却一无所得。
又聊了许多王铎所知的奇闻异事后,陆斌起身对王铎道,“时候不早了,小弟出门很久了,想必父母此刻应是十分着急了,今日便不再叨扰。与铎哥相谈甚是开心,也是长了不少见识,铎哥放心,今天说的话绝不会告与第三个人,告辞。”陆斌十分恭敬的对王铎拜别。
“明日我与母亲再到府上拜访。春杏姐,将各色点心打包一份送到陆府。”陆斌冲王铎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少爷,你可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呢。”见到陆斌下楼,坐在一楼雅间的陆九连忙起身,用袖口慌忙擦去嘴角的饼屑,用力吞着还没咽下的点心说道。
“行了,别整这虚头巴脑的,我还不知道九哥你?走吧,回府,今日也看不了爹爹练兵了,明日再说。”二人一同走出清心斋,门口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几名带着孩子的妇人在抢购所剩不多的糕点。
“快点!快点!你们几个别掉队!”街道上一队手持兵刃的兵士由西向东跑步前行,像是州府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引得街旁百姓纷纷注视。
“九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最近有人犯上作乱吗?”陆斌疑惑的向陆九问道,“这我可是没听说。”陆九头摇的像拨浪鼓,同样十分好奇。
刚走没一段,就听到路边两名妇人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这些官兵可是河南道节度使大人的亲兵,竟然来我们沂州城了,是刺史大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另一名妇人道:“哪是什么刺史,那老儿除了玩女人还能做出来什么更破的事!俺听说…是陆家公瑾老爷。”“陆大人?他怎么可能犯事,前两年要不是他带兵将这附近的贼寇都杀了个干净,俺男人这样的镖师都得死绝了!”
听到有人在说陆大人,陆斌心中的疑惑更重几分。“二位婶子,请问你们说的是哪个陆大人?”
两位妇人瞅见是位身穿锦服的小孩子,不知是那家的公子哥,原本不大的声音更是如蚊鸣般细小,生怕被听到不该说的,为自家招来祸事。
“没关系的二位婶婶,我只是想打听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让如此多的带刀官兵匆忙赶来,看着可不是我们州府的兵。”
其中一名妇人连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声婶婶俺们可当不得。俺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我们州的司兵陆大人触怒了天颜,现在是刺史的兵要去抓他哩。什么世道,好官也会被抓!”
闻得此言,陆斌陆九齐齐吓得魂飞天外,对视一眼后陆斌就要冲回家。好在陆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陆斌的领子。毫无防备的陆斌被勒的面红耳赤,咳嗽不止。
“九哥你做什么!爹娘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们!”说罢陆斌便要拨开陆九的臂膀。“少爷,你冷静点!”从来都是低声细语的陆九第一次大声自家少爷讲话。
“你去了能做什么!除了把自己也送进去,还能做什么!老爷和妇人在法云寺便已知道迟早会有此劫,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保住你!你给我清醒点!”
眼含泪光的陆斌无助的抬头看向陆九,只见他也已经红了眼眶,此时只是强作镇定,用自己仅存的理智保护好少爷。
“松开手吧九哥,我…不回去了。”在陆九一阵呵斥后,陆斌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我还小,可我不想当个懦夫!我们不直接回家,九哥,你去找两身粗布衣,我们换上之后再去打听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陆九听后一阵犹豫,终究还是抵不过对陆瑜的敬重之前,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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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的两人从路边顺了个没人看顾的扁担和菜篮,扮作两个刚帮家里卖完菜的兄弟。
一路走陆斌一路四处张望,就快要到达浣笔巷的陆家宅院时,心跳的就快要蹦了出来。
远远的就看到陆家宅门外围了一大圈围观的百姓,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远处的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斌丢掉手里的菜篮,快步上前就要扎进人堆里。陆九适时地拉住了他的手,强行让他的步伐慢了下来。
“小二你看,那里怎么了,走我们去瞧瞧热闹。”陆九此时仿佛真变成了陆斌的亲生哥哥,闲庭信步的拉着陆斌走到人堆之中。
“快走,别逼老子拿刀抽你!”还没挤到人群前排,就听到官兵的呵斥声。“你们,别围在这了,听见没!爷爷们今天奉上命捉拿朝廷要犯,陆家上下都要问罪!哪个要是举报陆家余孽的行踪,爷爷重重有赏!”一名官兵头目一边推搡着身戴镣铐的汉子一边叫嚣道。
陆斌终于拉开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看到自己的父母都已经被羁押在了囚车之中,正在被驱赶的正是府上最受陆家信赖的陆大和陆二,想必其余陆家亲信与侍女也难逃一劫。
难以压制怒火的陆斌刚要喊出声来,堪堪寄过来的陆九便已差扯着嗓子发问,“官老爷,这家人烦的是什么法啊,还劳的大人们如此兴师动众?”
官兵头目斜睨了陆九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这家人可是反贼!都给我散了!”刀鞘向地面一磕,声响竟如同衙门里的惊堂木,原本嘈杂的人群一时悄然无声。
“吾随在一道之地排不上号,好歹也是州府官员,贼子竟敢此般辱我!”坐在囚车中披头散发的陆瑜冲官兵嘶吼道。
“我呸!还官员,大难临头了还跟你爷爷我耍威风!”说着一名官兵提起刀鞘便想陆瑜头上砸去。顿时头破血流,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老爷!老爷!”董莹莹见夫君受到如此对待,顿时扑到陆瑜身上嚎啕大哭。“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
“哟,刚才还没注意看,这小娘皮生的别致呀,嘿嘿嘿,别着急,爷爷们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呢,今天晚上就让你舒服的上天去。”其余官兵听到这话也跟着嘿嘿笑起来,表情甚是猥琐。
陆斌看到自己的亲人被这样对待,虽然听不懂官兵的言语,却从申请中感到羞辱之意。顿时怒发冲冠,汗毛根根倒立。
“小二,我们走吧,爹爹该等着急了。”陆九用面巾遮住自己的脸庞,用尽了吃奶的劲才拉动这壮如牛犊般的少爷。“还好少爷没用他的神力,这不这下可糟了。”止不住抽泣的陆九此时心中却不免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