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葬礼很简单，甚至谈不上是葬礼，家里为了把嫂子娶回来，能花的能卖的，基本上都卖了，要不是老爹早年间给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大哥连下葬的棺木都没有。

给自己的棺材，最后躺进去的却是自己的儿子，老爹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很多，虽然说大儿子不是东西，只会惹是生非，但血浓于水，作为父母，二老怎么可能不伤心。

而韩毅现在最伤心的不是大哥的死，人生两世，很多事情韩毅都看的很通透了，自己现在最应该伤心的是，下一顿吃什么，还有得快些弄点钱回来了。

1986年，国家还处于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很多人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对经济改革有着足够的敏感度，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下一顿吃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饿的烧心啊！”韩毅摸了摸肚皮，已经二十一岁的自己，瘦的跟个马猴似的，掀开衣服，肋骨根根分明，不过不止是自己，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排骨精。

“三哥，饿了你就躺下呗，爹说了，人是一盘磨，睡倒就不饿。”老四韩峰说道。

家里一共六个孩子，大哥韩松是老大，二姐韩悦，韩毅是老三，老四韩峰，老五韩立，最小的是幺妹韩瑶。

一家六个孩子，在这个年代真不算多，圩子里还有一家十几个的，那吃顿饭都快赶上小食堂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这年头农村人少了挨欺负，你要是个寡汉条子，狗从你家门口过，都要撒泡尿。

再加上农村的活，壮劳力少了根本干不动，耕田，插秧，收获，没有拖拉机，收割机这些东西，地里的活全指望着人呢。

“不行，我得出去想点法子。”韩毅起身，饿的感觉是真难受，特别是韩毅上辈子早就习惯了顿顿饱餐的生活，猛不丁的重回这个饥饿的年代，那抓心挠肺的感觉，能让人发疯。

从床上爬起来，韩毅套上一件白色汗衫，老四韩峰立即跟着起来，问道：“三哥，你干啥去啊？”

“搞点吃的，垫吧肚子。”韩毅说道。

“那我也去。”韩峰赶紧跟上，下地后穿了个草鞋，这六月天倒是也不怕冻脚。

韩家现在穷的叮当响，除了老爹和二姐韩悦，老三韩毅之外，小点的孩子都是穿草鞋，夏天还好，到冬天一个个脚指头都冻烂。

哥俩刚从屋里出来，远远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再宽限我几天，家里孩子刚走，我是真摸不出半个子了，求你们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把家里那点粮食卖了，高低把钱还给你们。”往日里最看重面子的老爹，此时低声下气的请求债主宽限几天。

韩毅忍不住叹气，这还算是好说话的，有不好说话的，恨不得要把老韩家的房子点了，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事情被人屌了也只能认。

“谢谢，谢谢各位。”老爹千恩万谢的把债主送走，一扭头进屋就看见兄弟俩，脸上不免浮现一丝尴尬之色。

爷仨对视一眼，老爹低着头就进屋去了，此时老四韩峰才小声道：“三哥，咱这一天就吃一顿稀的，爹再把那点口粮卖了，那咱……不是要把嘴封上了？”

韩毅没好气的道：“我看你现在就该把嘴封上，有三哥在，还能让你饿死啊？”

“哦！”老四一缩脖子，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话音刚落，就看见大嫂林秀秀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都是马齿苋。

这个月份马齿苋正是肥美的时候，上辈子韩毅没事也喜欢弄一点回来改善口味，觉得滋味不错。

可这玩意偶尔吃一次还行，真顿顿当主食，把唐三藏拉来也扛不住啊！

“嫂子，又吃这玩意啊！我脸都快吃成绿的了。”老四叫苦道。

“哪这么多废话，顿顿就数你吃的最多。”韩毅在老四屁股上踢了一脚，目光再看向大嫂。

两人眼神对视一瞬，连忙各自挪开，大哥让自己娶嫂子这事，两人还没跟家里说，而且两世相处，韩毅总觉得感觉奇奇怪怪的。

实话实说，韩毅对嫂子的模样，为人都很满意，可有大哥那层关系在，自己总觉得别扭。

馋是真馋，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嘴！

大嫂脸色绯红，柔声道：“你们俩还出门嘛？过一会就该烧饭了。”

韩毅道：“你们烧好就先吃吧！我带老四出门有事。”

说罢，韩毅赶紧拽着老四出门，走到门口，老四不解的问道：“三哥，你跟嫂子怎么怪怪的？”

“怪么？”韩毅心里咯噔一下。

老四点头道：“怪！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说完见三哥脸色尴尬，惊讶的道：“不会是打架吧？”

韩毅无言以对，打架？自己倒是想，不过是妖精打架那种，可这事……咋说啊？

带着老四朝着圩子后面的雷公山去，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雷公山，是皖北地区的一座寻常山脉，占地大几百里，乌泱泱一大片，植被茂密，物种繁多。

不过前些年，发生过狼群下山叼小孩的事情，后来民兵团牵头，把雷公山外围扫了一遍，现在几乎看不到什么猛兽了。

而雷公山之所以叫雷公山，是因为这条山脉最中心的位置，经常被雷劈，老时候有传言，是山里有妖怪，所以经常引得雷公用天雷斩妖。

韩毅小时候也不懂，把这故事当过真，后来知道的多了，这才明白，原来雷公山里面有一条矿脉，所以才引得雷电劈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雷公山中心的那个高峰，实际就是个天然的避雷针。

老四跟着韩毅一直顺着山道往上爬，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三哥，你这是……要去猛鬼峡啊？”老四一把拉住韩毅，说话的时候，眼中还浮现出一丝惊恐之色。

韩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怎么？害怕？害怕就回家去。”说罢韩毅便要继续往前。

老四死死拉着韩毅的胳膊道：“三哥，你别犯傻，爹说过好多次了，那地方绝对不能去的，那地方……闹鬼！”


韩毅现在一人送一斤，几人也就是嘴上客气客气，哪里会真不要。

果然，有人便点头道：“小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再不拿，就是寒贱了，成，那我就先拿了。”

韩毅笑道：“这就对了，还是徐家三姐给面。”

“那我也给面，我也拿。”

“我也拿一份吧！”其他人也纷纷就坡下驴，生怕迟了韩毅改主意。

韩毅笑道：“这就对了，这几天就看大家给我帮忙了，你们放心，我嫂子跟我二姐说的没错，一天管两顿饱的，有荤腥！”

“小毅，你这还用人不？用的话，我把我小姑子叫来，她手巧，干活利索。”徐三姐问道。

韩毅立即道：“那感情好啊！只要来的，就按照之前我姐说的条件给，不过一人最多带两个来，再多我可要不了。”

众女立即答应了下来，韩毅又对二姐问道：“二姐，今天大家伙做出多少来啊？”

二姐立即道：“我刚点完，一上午的时间，之前剩下的红纸全部都用了，大概有一千多张。”说罢又道：“其实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坐在一起聊天，你这红纸也不够，想做也做不了。”

韩毅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就做出一千多张来，想了下便道：“我这边东西要是供的充足，你们一天大概能做出多少来？”

林秀秀想了下道：“我们分工合作的，有人负责裁纸，有的负责画东西，有的负责粘，真要是让我们弄的画，一分钟就能出来二十来张，那一个小时是……我的天，一千两百张？我是不是算错了。”

韩毅摇头道：“没错，是方法用的对，大家各自负责一块，这种流水线的方式，能大大提高效率，这一天要是干个八个小时，那不是能弄出来快一万张？”

徐三姐立即道：“韩老三，你只要顿顿真能管肉，干完还给钱，一天我给你做十个小时的工都成。”

韩毅立即道：“徐三姐放心，我韩毅说到做到，说顿顿有肉，那就不会差半顿。”

“成，那我们再叫点姐妹来，一天不说多了，给你弄出一两万张，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徐三姐自信道。

韩毅倒吸一口凉气，要真是一天两万张，那自己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之前跟搪瓷厂定的东西肯定不够用。

也不是韩毅没有计划，而是着实没想到大家干活能这么利索，这么有干劲，但转念一想，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贫困村一年到头就那点收成，现在只要干活就有肉吃，干完活还发十块钱，要知道来干活的都是女的，平日里想挣一毛钱都难，不是干不了活，是没地方干活，更别说三天挣十块钱回去了。

韩毅答应下来后，众女立即叫嚷着先干活，韩毅则让老娘和大嫂，二姐一起，把晚上的饭弄起来，中午已经亏待人家了，晚上肯定不能糊弄。

“三哥，咱这肉一发，还剩十来斤。”老四小声对韩毅说道。

韩毅大方的道：“明天再去采购，反正这天肉也放不长，晚上能做都给做了，老娘不是说他会做梅菜扣肉嘛，切大片一点，让人吃过瘾。”

韩毅发话，老四立即跑去跟老娘她们说，保证今天这顿，一定管饱，管够。

厨房里升起火来，很快就有肉香味传了出来，堂屋里做活的徐三姐等人，一闻这肉香，感觉魂都快跟着飞出来了，别提有多勾人了。

晚上到了吃饭的时候，梅菜扣肉加白馒头，嫂子和二姐又炒了几个小炒。


众人都收拾收拾准备睡觉的时候，大嫂林秀秀拿了个盆准备洗头。

平时都是二姐帮她洗，今天二姐也累的够呛，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摆弄了。

韩毅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林秀秀正打井水准备洗头。

“嫂子，我帮你吧！”韩毅走过去，一把接过林秀秀手里的桶，把带绳的木桶扔进水井里，然后晃了一下绳子，等木桶歪倒，这样水才会进入水桶之中。

林秀秀借着月光偷偷打量了一眼韩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韩毅就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嫂子，你看啥？”韩毅故意笑道。

林秀秀羞的脸上通红，嘴里嘟囔道：“没看……。”

韩毅也不争辩，把水从井里提上来后，倒了一些进搪瓷脸盆里，然后又和了点热水，确定温度合适，这才道：“嫂子过来，水正好。”

林秀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韩毅又道：“把头低下，不然我不好给你洗。”

林秀秀乖巧的低下头，韩毅先帮大嫂把头发弄湿，结果一低头先看到白惶惶的两团。

不得不说，嫂子林秀秀长相，身材都是一等一的，真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两轮日月大小，形状，都堪称完美。

要不然她爹娘缺钱，又重男轻女，一门心思拿她换钱，也轮不到大哥。

“咋了？”林秀秀感觉韩毅不动了，奇怪的问道。

韩毅缓过神来，随口道：“开洗发水呢，你把眼睛闭上，这东西进眼睛里的话，蛰的很。”

“哦！”林秀秀赶紧闭上眼睛，任由韩毅在自己脑袋上抓弄。

韩毅轻柔的揉搓着林秀秀的头发，上辈子自己就经常给林秀秀洗头。

实话实说，韩毅觉得自己上辈子跟嫂子，除了没有发生过关系，没有名分之外，基本和夫妻没有区别。

最后几年两人就是互相扶持着过日子，这种给林秀秀洗头的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连林秀秀喜欢自己怎么样洗，韩毅心里都有数。

果然，在韩毅的揉搓下，林秀秀很快就放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韩毅笑着帮嫂子洗完头，又换了清水朗了两遍。

林秀秀一边擦头发，一边夸道：“老三，你洗头洗的真好，我都快睡着了。”

“熟能生巧罢了。”韩毅笑道。

“熟能生巧？”林秀秀不明白。

韩毅连忙道：“我平时就喜欢洗头，经常给老四，老五他们洗头，所以……熟能生巧。”

“哦！”林秀秀恍然的点了点头。

韩毅把水倒了，然后道：“行了，我帮你擦吧！”

韩毅从林秀秀手里接过毛巾，然后细心的擦了起来，林秀秀忽然感觉很安心，好像两人天生就该这样一般。

很快，林秀秀又心里一惊，感觉脸上发烫，好像对韩毅有好感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林秀秀不知道，这在小日子过的不错的国家，有一个词叫背德。

按道理说，林秀秀没跟韩毅大哥韩松办过酒席，没拜过堂，甚至连证都没领过，也就是口头上定下来的关系。

可即使如此，在面对韩毅的时候，林秀秀还是把自己代入嫂子的身份，自然对韩毅的好感有种奇怪的感觉。

等帮林秀秀擦干头发，韩毅收拾东西准备去睡觉，明天一整天都有得忙了，不休息好，怕是精神体力都跟不上。

“嫂子，你也赶紧休息吧！明天要忙的事情还不少呢。”韩毅说道。

林秀秀微微点头，等韩毅即将进门的时候，林秀秀忽然道：“你听你大哥的话么？”


韩毅和老四吃完早饭，又拉着老四出了门，结果从家里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一群大小伙子拦住了。

“怎么的？这是准备把我抢了啊？”韩毅笑着说道。

来的都是大队里跟韩毅，老四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一共十来个人，以前在大队没农活的时候，一众人就喜欢到处溜达，上树下水，称得上光屁股的朋友。

带头的人笑道：“毅哥，您这有挣钱的活，咋不叫我们啊？那群姑娘能干的活，咱们就干不了么？”

韩毅恍然，原来这些家伙是听到那些姑娘的事，也想找点活干。

实际上这活还真是小姑娘更合适，女孩子干活心细，不毛糙，换成眼前这些货，不知道出多少乱子呢。

“黑皮，你就会带着人趁乱。”韩毅没好气的道：“想挣钱？”

“想。”黑皮等人连忙点头，黑皮还补了一句道：“王八蛋才不想挣钱呢。”

韩毅点头道：“成，那我给你们一个活，能干不？”

黑皮立即道：“能啊！毅哥你说呗。”

韩毅道：“你们给我顺着城里往四面跑，看哪里人流量大，富裕，记下来后回来跟我说，行不行？”

二壮问道：“毅哥，一个管饭不？”韩毅乐道：“你一天都在外面跑，管你饭你也吃不到啊！这样吧！你们在外面吃，吃多少钱，回来我给报。”

“毅哥万岁！”众人欢呼一声。

韩毅继续道：“我给你们今明两天的时间，一天给五块钱，三天后……听我调令，弄的好了，一天一人十块钱！能不能干？”

“能干！”众人再次欢呼，一个个浑身都是劲？

赶紧摆手道：“行了，干活去吧！别忽悠我，谁要是忽悠我，两天后的活我可不带他。”

有韩毅这话，众人谁也不敢糊弄了，立即鸟兽散一般。

韩毅连忙喊道：“跑这么快干什么？既然往城里去，帮我把架车推去啊！”

众人又赶紧跑回来，一群人簇拥韩毅兄弟俩往城里去。

到了城里，众人分头行动，韩毅带着老四买了猪肉，又补充了纸笔，然后去了一趟杨虎家里，询问卡车的事情。

杨虎正好下班刚回来，他本职工作还是啤酒厂的工人，也是仗着这个优势，才能搞到啤酒出来销售。

“杨老兄，在家不？”韩毅在门口喊道。

杨虎从屋里出来，一看是韩毅，立即笑道：“兄弟来了。”

韩毅站在门口也没进去，直接道：“我来问声，卡车的事情咋说？”

杨虎立即道：“你放心，有我说话，那肯定没问题啊！别说用一天，十天也能用，别说一辆，三五辆也借的来！”

韩毅一听杨虎放这个大炮，立即满脸笑容的道：“那感情好啊！你给我借三五辆，能用十天更好。”

杨虎听罢直接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苦涩道：“哥们，我吹牛逼呢，你不能真信了吧？”

韩毅乐道：“我为什么不信？我真信啊！”

“你当我放屁，这卡车哪这么容易借。”杨虎立马认怂。

韩毅笑道：“杨老兄，你能借来一天，就有本事借十天，能借一辆，就能借三五辆，无非是价格没给够，你说是不是。”

杨虎咋舌的看了眼韩毅，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也不错，你要是借一天呢，我凭这脸面，肯定能借出来，但你要借的久了，别的不说，每天的油钱你得负责吧？”

“另外这些车拉出来卖啤酒，每天都是要带钱回去的，不然我没法跟领导交代吧？”

“五辆车，用一周，油费我们自费，得多少钱？”韩毅不怕对方要钱，就怕不要。

杨虎想了想，然后道：“没有两千块钱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