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带着侄子来找我。

一进屋就慌里慌张地关上了门。

我预感，出事了。

果不其然，侄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婶婶，救我！”

我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一项骄纵的他，天不怕地不怕。

这一回，看来是闯了大祸。

我搀扶着让他起来，他不肯。

周凯默默点燃了一支烟。

“发生什么事了？”

侄子开始抹眼泪，周凯大口地吐着烟雾。

我急了：

“你们不说我就买菜去了。”

刚抬腿，周凯拉住我：

“打电话给梓涵，叫她回家一趟。”

“到底什么事儿？”

侄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婶婶，我撞死人了！”

一瞬间，我大脑轰鸣。

这小子从小调皮，打架斗殴是常事。

撞死人？

不对，他哪来的车？

周凯当着我的面，狠狠在侄子后背上捶了两下。

然后看向我。

“雪晴，咱们得帮帮梓辰。”

“帮？怎么帮？”

周凯抿了抿嘴，怯怯地问：

“梓涵呢？”

我一时间没缓过神，木纳地歪了歪头。

周凯清了清嗓子，略带艰涩地开了口：

“让梓涵回来一趟。”

“叫她回来干什么？”

“梓涵和梓辰差不多高，也是短发，那段路没有监控...”

我猛然坐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凯：

“你想让梓涵给梓辰顶罪？”

他怎么说得出口。

小时候，梓辰没带作业就拿梓涵的改了名字交上去。

梓辰偷了同学玩具也放在梓涵书包里。

我女儿为梓辰背过的黑锅数不胜数。

可这是人命啊！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人已经死了，车子还没上牌照，那段路也没监控，不一定能找上门来。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我女儿不能有万一。”

“梓辰他还没拿到驾照，如果有人找上门，说是梓涵开的车，兴许结果不会那么严重。”

“都出人命了怎么会不严重？车是谁的？”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他们在卧室干什么？

也许只是聊天呢？

不可能。

也许只是商量梓辰的婚事呢。

不可能。

我的脑子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

恍恍惚惚地走出酒店，坐上了出租车。

“去哪？”

“回家。哦，a小区。”

说出“家”这个字时，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我不确定，那还是不是我的家。

轻轻打开家门，剩菜还在桌子上，卧室的门紧闭着。

我站在门口，指甲陷进肉里。

周凯粗沉的呼吸声伴随着嫂子娇嫩的细喘，我捂着耳朵，怎么还是听地那么清楚。

耳根清净之后，我的大拇指已经被我咬出了血。

“你带我来这，不怕雪晴知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再说了，我睡自己老婆，怕什么。”

“你真坏，骗了她这么多年。”

“不是我想骗她，当初是她自己叫我老公的。我一想，将错就错吧，毕竟雪晴娘家条件不错，咱们不吃亏。”




老公的双胞胎哥哥死后，老公兼祧两房。

我和嫂子同一天生下孩子。

女儿只比侄子大了二十分钟，就成了姐姐。

月子里，老公抱走正在吃奶的女儿，让我给侄子喂奶。

“小女孩吃不了那么多，让弟弟先吃。”

这一让，就是二十年。

侄子婚礼前夕出了车祸，老公竟然让女儿去顶罪。

侄子婚礼当天，我打电话给老公：

“立刻来民政局离婚，否则梓辰这婚也别想结！”

......

孕晚期，我起夜闻见烟味儿。

老公被我摇醒时，他哥慌慌张张地跑进我们房间：

“着火了，快下楼！”

老公吓得腿软，大哥二话不说背着我就下了楼。

我趴在大哥身上，下身突然感到一股温热。

羊水破了！

可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我不确定是羊水还是尿，不敢说。

大哥把我交给消防员之后，又冲进了火场。

我躺在担架上，看见老公背着嫂子出来了。

他紧张的样子，让消防员误以为他们是夫妻。

“老公！”

“周凯！”

我大喊，声音淹没在警笛声中。

救护车快要关门的一瞬间，周凯跳上了车。

“这有个孕妇，还能再拉一个吗？”

“等下一辆吧，这也是个孕妇。”

“老公！”

这次，他终于注意到了我。

他俯下身，握着我的手：

“雪晴。太好了。”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的肚子痛的要死，手死死抓住担架边缘颤抖着。

哪里好？

“这是我老婆，她还没到预产期，先救我嫂子。”

说着，他吃力地把我抱了下来。

我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咬破了嘴唇。

“老公，我好像...”

话还没说完，老公就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先陪嫂子去医院。你在这等哥的消息。”

这场火灾来势凶猛，消防通道上聚满了人。

我明明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近了，就是见不到救护车的影子。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躺在我旁边。

护士打趣地说：

“再晚来一会儿你就生地上了。”

我顾不上病房里细碎的笑声，只想知道周凯在哪。

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从此我和周凯的婚姻生活多了两个人。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周凯的工资卡交给了嫂子。

唯一剩下的一张银行卡，是我结婚时的嫁妆。

看着个位数的余额，我笑出了眼泪。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精神病，匆匆离开了。

我立刻发信息给梓涵：

“女儿，乖乖上课，注意安全，乖乖上课。如果爸爸和梓辰联系你，不要理他们。”

那天，他们以为天要塌了。

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没人找上门，暂时松了一口气。

梓辰的婚事让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件事。

有一天，中介突然带人来我家看房。

我很诧异，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们：

“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打算卖房。”

“房主是周先生吧？周先生委托我们卖房的。”

周凯？

他从没跟我提过卖房啊。

我满心疑惑地打电话去质问：

“你要卖房？”

电话那头吞吞吐吐，说不出句像样的话。

不一会儿，周凯就匆忙地赶了回来。

中介跟他说看房客对房子很满意。

周凯心虚地看了看我，给中介递了支烟，揽着人家肩膀，满脸堆笑地往外走。

回来后，面对我的质问，他说：

“中介搞错了，是嫂子的房子要卖。周凯结婚得买新房。”

嫂子就住在我家楼下，可为了侄子结婚卖房，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周凯看出我的顾虑，拿出一张银行卡：

“我最近帮嫂子张罗梓辰结婚的事冷落了你，你拿着这张卡，出去玩几天。等梓辰婚礼，你开开心心来参加就行了。”

“旅游？去哪？”

“随你。”

周凯对我这么大方，我有点不习惯。

这些年我从来没去旅游过，想着周凯一个人养活两个家不容易，我从饭店里下班回来，还会接一些零活，给小年轻做做晚饭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银行卡我还是一把揣到了兜里。

临走前，我带走了房产证。




那场火灾带走了周凯的大哥。

他红着眼跟我说：

“大哥没了，他的孩子就是咱们的孩子，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

他说到做到了。

月子里，所有好吃的都紧着嫂子吃。

可她还是死活不下奶。

侄子一哭，周凯就急的满屋子转悠。

我正在给女儿喂奶，周凯突然抱走女儿，把侄子放在我身边。

女儿哇地哭了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侄子就吃上了。

也许是饿急了，吸的我一阵刺痛。

“周凯，女儿还没吃饱呢，你这是干什么！”

周凯抱起女儿，边拍边哄：

“梓涵乖，小女孩就少吃点，让弟弟先吃。”

仅仅因为早出生了二十分钟，我女儿就成了姐姐。

因为是姐姐，就要处处让着弟弟。

这一让就是二十年。

侄子二十岁这年带回家一个女孩。

女孩一进屋就叫周凯爸。

周凯笑笑，没答应也没否认。

女孩走后那晚，周凯表现地特别殷勤，

主动给我端来洗脚水，试探地问：

“你觉得这女孩怎么样？”

看得出，他有事求我，我淡淡地回他：

”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嫂子也挺满意。就是，这女孩家提出彩礼18万8，嫂子挺为难的。”

她当然为难。

自从大哥去世，她没上过一天班。

整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周凯怕她抑郁，干脆不让她上班了。

为大哥养孩子，我认了。

连着嫂子一起养，我不乐意却也说不出口。

周凯见我不松口，开始给我捏肩捶背：

“老婆，梓辰就等于是我的儿子，这彩礼钱，不如咱就......”

“不行！那是给梓涵出国留学用的。”

周凯手上的动作停住，眉毛微微皱起：

“梓涵还有两年才出国，先把梓辰的婚事定了咱们再想办法。”

我一脚踢翻洗脚水：

“这些年，我自认对得起大嫂和梓辰，我自己忍让一些没关系，牺牲梓涵的前途，打死我也不同意！”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张雪晴，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别忘了你的命是大哥救的！”

我愣住。

豆大的眼泪涌了出来。

是大哥救的。

可这个恩情要多久才能还完？

那天晚上，周凯一夜未归。

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冷战。

再次见到他时，周家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