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后，守在我身边的是一位陌生的宫人。

我看着这房间里和之前相同又不同的装饰，又想起来父皇死前的惨状，直直地吐出了一口血。

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

她连忙扶着我坐起来，看着被褥上的血迹手足无措。

姑娘，你怎么了？

奴婢叫太医来。

我拦住了她，我没事，你是谁？

我睡了几天了？

奴婢是陛下派来照料您的宫女，您叫我小蝶就行，您睡了七天了。

我下榻走到殿外，想要出宫门去外面看看，有两个将士在门口把守，见到我屈身拱手，姑娘，陛下下令不允许你踏出凤栖阁。

我看着他们身上的金国铠甲，又红了眼，抽出他们腰间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陛下？

你们金国哪儿来的陛下？！

谁允许你们这样大逆不道？！

那二人的身躯动都没动一下，丝毫不怕我真的杀了他们。

我缓了缓神，问道，现在宫里，是谁说了算？

回姑娘，是新帝。

新帝是谁？

是二皇子。

我回到屋里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被屋外的说话声吵醒。

你们这群庸医！

不是说她今天能醒吗？

怎么还在昏睡？

禀陛下，姑娘她刚刚经历大喜大悲，气血攻心，使得元气大伤，还是需要好好调养。

我撩开纱帘，唤了一声，小蝶。

晏谨听见我的声音匆匆赶来，小蝶在门外不敢进来。

怀瑟，你醒了？

你睡了整整七天，我很担心你。

我的目光平静无波，见他走近，用了十成十的力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宫内十分响亮，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鲜红的巴掌印。

别人大气不敢出，我还觉得不解气，又要打他，被他拦了下来。

他怒喝，都出去！

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对他又踢又打，全然不见上午醒来时虚弱的身躯。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抓起身边能扔的东西冲他扔去，屋内一片狼藉。

他不顾我的拳打脚踢死死抱住我，我在他身上踹着咬着，嚎啕大哭。

是我对不起你，怀瑟，你要怎么对我我都忍了，但我求求你，你别离开我。

我的双眼猩红，又给了他一巴掌，你不过一个卑贱的质子，是我瞎了眼，那日雪天，我就不该对你心软。

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给我父皇母后报仇。


在燕国蠢蠢欲动的当下，晏谨还有功夫日日来陪我。

我半推半就，他也乐在其中。

又过了一个月，我被册封为贵妃，刚行完册封礼，就有人来报，燕国大军已经逼近金国边境，有引战的举动。

陆启和另一位许良大将军已经在勤政殿等着晏谨议事，我回凤栖阁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也去了勤政殿。

陆启站在晏谨面前拱手道，陛下，燕国未必敢对金国出兵，金国的国力有目共睹，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许良却不这么想，陆将军此言差矣，金国国力确实不是燕国此等小国可以比肩的，但我们刚与南国打完仗，一年多的时间根本没有补足兵力和军备，燕国定是抓住了一点才敢进犯金国。

陆启又说道，就算燕国要开战，金国的兵力也绰绰有余。

我不顾宫人阻拦推开了勤政殿的门。

陆将军说的对，燕国这种小国我们随便打打就让他们落荒而逃，他们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有这个心思我们也不怕。

我知道一处好地方，保证让金国吃不了兜着走。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看着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看我是南国人，金国有难我最应该拍手称快，哪里会来到这儿给他们出谋划策。

我拿出国土的分布图，在桌子上铺开。

二位将军最担心的就是金国精锐出去打仗，宫内空虚，容易让敌人趁虚而入。

我点了几处地图上的盆地，这几处的草地布满天罗地网，一步一个陷阱，任凭大罗神仙也走不出去这块方阵。

手指又划过几处高山，这两座高山中间是崎岖不平的沟壑，能够勉强容得下一路人马，但周边全是箭矢机关，高山上面也全是落石，而且上面有我的人，拿着我的玉佩去就会听从调遣。

而要进入到金国来就必须经过这些地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京都造成影响。

二位将军还有疑问吗？

陆启率先打破沉默，我们都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我看着他，目光坚定，我已经让我的家覆灭了一次，不可能让它覆灭第二次。

许良聪慧，叫来身边的心腹去查探情况，我毫不犹豫的把玉佩给了他。

晏谨看向我的目光极其复杂，怀瑟，朕……我打断他的话，我并非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的国家。


那年冬天，我刚十二岁，带着身边的宫女出来堆雪人，看见晏谨被皇兄欺辱。

那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皇宫的中心，人来人往。

皇兄让他跪在雪地里为南国边境的将士祈福，他衣衫单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可也不反抗，乖顺地跪在地上任由皇兄欺负。

可我分明看到他垂下来的手握成了拳。

晏谨是金国来的质子，是南国用来制衡金国的棋子。

父皇虽然下令给晏谨和宫里的皇子公主一样的待遇，但最低等的宫女都可以踩在他头上欺负他，父皇明知这些事，却还是不管不问。

我那时看不过眼，偷偷趁着晚上无人的时候给他送去了狐裘。

四公主这是做什么？

我把狐裘披在他身上，扶着他起来，你是客人，不应该受这样的待遇，我明天就去请示父皇，不让他们欺负你。

父皇最宠我，原本他是借着晏谨挫金国的锐气，但我一说，南国就显得有些理亏。

父亲目光复杂的看着我，怀瑟，你是南国的公主，他是金国的公子，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分辨的明白。

我看着父皇，笑的一脸天真，我当然知道啦，若是有一天金国对南国不忠，我一定不对晏谨好！

现在想起来父皇那复杂的眼神，还有我那日没脑子的求情，我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这句话真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晏谨在南国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不是一日两日，终年累月的打压早已让他愤懑，我那点雪中送炭的温情根本微不足道。

再者金国实力不断壮大，又怎么甘愿屈居人下。

我还爱上了晏谨，不顾劝阻的要嫁给他，让我的新婚之日变成了整个南国的悲剧。

南国的覆灭，我作为公主难辞其咎。

我是南国的罪人。


我快马加鞭来到宫门外，看守的侍卫已经战死，宫门大开。

骑快马飞奔进去后，血肉横飞，横尸遍野。

看正在厮杀的将士的衣着，那是金国人。

我穿着一身嫁衣原本很夺目，但一路畅通，看见我的将士不管是金国还是我南国的都无一人拦我。

进入到大内，龙椅上的父皇早已气绝，站在他身边的是金国国主，他手握利刃，那刀尖上沾的，是我父皇的血。

我愤怒地嘶吼，从地上捡起利剑就要冲他扔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剑刃打偏。

我回头看，是我的新婚夫婿，我本该在公主府等待着掀我盖头的、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晏谨看清我的脸后，愤怒地朝着金国国主喊道，父王！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怀瑟看见这一切！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满脸满手的血迹，身上也沾染了大片湿腻，这是我南国将士的血吗？

我在地上捡起那被他打飞的剑，直直地冲着他刺了过去，还没等接触到他的身体，我眼前一黑。

最后看到的，是他心疼地向我奔来的脸。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五天后，去查探的心腹回来了，情况确实如我所说。

燕国现在还没有大的动静，但黑乎乎的军队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

晏谨下令让陆启先去边境安抚军心，齐晗听说了也吵着闹着要和陆启一起去。

陆启心疼她刚刚认祖归宗不忍心让她和自己在外奔波，可齐晗下了狠话，若不让她跟着就一头撞死在自己宫里。

而后又去求晏谨，晏谨架不住她日日唠叨，便同意了。

临走前我去城门送她们，一身红衣预祝他们凯旋，齐晗握住我的手，悄悄递给我一个纸条。

一路小心陆姐姐。

怀瑟妹妹，你保重。

我看着大军慢慢走远，打开了那张纸条，里面还裹着一枚小小的令牌。

十日后出宫，走水路，到了燕国边境把令牌给他们将军，我在那等你。

齐晗走后的第二天，燕国就和金国爆发了战争，陆启他们人还在路上，边境人心涣散，竟然不出三日就被打的溃不成军。

陆启赶到后和燕国厮杀，带的那队人马支援的有些晚，但还是守住了城门，只不过兵力和粮草已经所剩无几。

晏谨日日在勤政殿守着消息，朝中大臣上奏的奏折堆得老高，边境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天天在凤栖阁听晏谨说边境的情况，很难控制住嘴角的笑意。

许良已经带着金国的大批人马赶往边境支援，金国在京中的精锐已经不到一万。

原来当初金国夺取南国江山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怪不得晏谨日日忧心，愁的眼下一片乌青。

十天很快就到了，晏谨无暇顾及我，我连招呼都没打就出了宫。

酒楼的人给我传了消息，他们已经把高山盆地上的陷阱全部清除干净，来日齐国进入金国，就犹如进入无人之境。

我快马加鞭赶到燕国边境，却发现空无一人，反倒是金国的城池上热闹非凡。

我心下疑虑，绕了几圈后发现，在城池上饮酒作乐的是齐晗，陆启和许良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