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就是小姐在白家过的日子！受尽苛待和冷遇，连白家的下人都能欺负到头上来，小姐为了不让您担心，打落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

“病得只能躺在床上，白家都不肯给请大夫来看看，还说小姐是装的，老奴、老奴恨不得割了自己血来给小姐治病，老奴心里恨啊！”

“为了逼死小姐，她们甚至还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什么不堪入耳的罪名都往小姐的头上按，就是想逼死小姐还要让她受人辱骂，老爷！老奴有罪！老奴没办法保护好小姐，是老奴的错！”

田嬷嬷跪伏在地上，“砰砰砰”地猛用额头去撞地，才不过几下就撞得青紫一片。

顾源裴铁青着脸，田嬷嬷说一句，他的面色就更冰寒一分，等田嬷嬷只能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已经气得只能够浑身发抖了。

一旁的顾家大少爷顾华磊同样面色冷峻，然而还算得上保住了理智。

“这不是你的错，当初白家不准菁菁往里面带伺候的人，我们就该及时制止的，只是菁菁再三哀求，爹爹一时心软才由着她，不想却造成今天的后果。”

顾源裴闻言抬起头，“可为什么后来你不早点传信回来？！三年啊！我们生生被瞒了三年？！这说得过去吗？！”

田嬷嬷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白家用白凌天威逼小姐，说只要她敢跟娘家诉苦，她就别想再做白家的人，老奴看不过眼想偷偷传消息，小姐、小姐却以生死相要挟，说只要顾家知道了，她便立时死在老奴的面前，老奴这才不敢……”

“真是个糊涂丫头！”

顾华轩听到这里忽然一惊，“爹，那这会儿菁菁不会有事吧？！”

田嬷嬷忙摇了摇头，“二少爷放心，佛祖保佑，小姐已经从执迷不悟中清醒过来了，小姐原本便是个心地纯良的，之前不过是被迷了心窍，然而白家人却是想要谋害她的性命，小姐已是看清楚了那些人恶毒的嘴脸。”

顾华轩这才松了口气，眉头却皱得更紧，“爹，白家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就该将她们府里都给砸了才好！”

“二弟稍安勿躁，菁菁的仇我们必是要报的，不过打砸之类大可不必，没得落下了口舌，想要出气有的是别的法子。”

顾家大少爷顾华磊稳重低沉的声音平息了一些顾华轩的焦躁。

在顾华轩的身边坐着的顾家三少顾华然，一副云淡风轻远离世俗的模样，只是他的手指这会儿在无意识地抠着扶手，顾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顾华然做出这个动作，就说明他的情绪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爹，当务之急是菁菁的名声，绝不能让白家给坏了，田嬷嬷刚刚说白家想要诬陷菁菁不贞，还请了京兆府的衙役过去做见证，却想强行让菁菁画押，这事儿我已经打点好了，那些人知道该怎么说，不若……干脆将事情闹大些？”

顾华轩做事从来都喜欢大刀阔斧，也正因为这番性子，在官场上反而挺受青眼。

一边的顾华然闻言也点点头，略作沉吟，“白凌天确实快回来了，据说他在边防混得不错，等回京之后应是会加官进爵，若是到那时再发难便没有现在容易，柿子要趁软的时候捏，菁菁在白家受的苦，他们必得全数偿还。”

“这是当然！明儿我就去参白家那个老匹夫一本，我女儿在后宅受苦他怎么可能一点儿不知道？我非弄死他不可！”

顾华菁在芳华园中美美地泡了个舒服的澡，换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裙，只觉得人都活过来了。

身后有小丫头细细地为她擦头发，身侧有准备好的精致可口的糕点香茶，还有小丫头给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简直是天堂！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正无限感慨地放松着，有小丫头过来通报，顾家的大少奶奶来了。

顾家大少奶奶？那不就是她的大嫂？

顾华菁似乎听田嬷嬷说起过这个大嫂，虽然田嬷嬷只两句带过，不过她想，自己跟这位大嫂的关系应该不会太亲密，不然田嬷嬷不会忽略得那么明显的。

顾华菁忙起身整理整理衣裙，跟着小丫头去了外面的中厅，看见一名女子正站在当中。

“妹妹！”

见到顾华菁，那名女子赶紧走过来，却也没有太过亲昵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妹妹受苦了，这小脸怎么都瘦没了？”

面前的女子打扮素雅端庄，头上挽了个大方的发髻，插着一支银凤镂花长簪，垂着的手腕上套着一对缠丝双扣镯，高雅清丽。

只是她的问候虽殷切，却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莫名地有些疏离。

“……让嫂嫂担心了。”

顾华菁笑了笑，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笑容忍不住亲切了一些。

琴宛慧脸上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随后又是一番心疼。

“得知妹妹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些下人伺候得可尽心，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跟我说，毕竟妹妹是贵客，若是我怠慢了，大爷定是要问我的不是的。”

“……”顾华菁这才能确定，这位大嫂跟她，确实不是太亲近。

“大嫂放心，我定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琴宛慧的表情又是一僵，客客气气地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如今顾家当家的就是大嫂吧？爹没有续娶，大嫂就应该是后宅里的掌权人，这么一个重要的人，似乎见到自己并不是很高兴，直接说了她不过只是个客人。

顾华菁觉得这个要是自己再听不出来，她可以直接找根梁吊上去得了。

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遣出去，顾华菁默默地翘起二郎腿。

其实也是，自己怎么说也已经出嫁了，甭管之后跟白家怎么闹腾，她也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哪怕她仍旧是完璧之身。

出嫁的女儿被休或是和离，按理说都不该再待在娘家的吧？

所以琴宛慧的态度也合情合理，她目前的身份可不就是客人嘛。

顾华菁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她也没打算赖在顾家不走，毕竟，她跟顾家的人也不是真正的亲人，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跟白家划清界限，另外就是钱，她想要自立门户首先就得有钱。

田嬷嬷怎么还不回来？她想问问她的嫁妆能不能要回来？要回来以后，还是她的吗？

田嬷嬷将一切都说出来之后，就又回到了顾华菁的身边。

“嬷嬷，你的额头怎么了？莫非是爹爹责罚你了？”

顾华菁见到田嬷嬷吓了一跳，额上一整片青紫，瞧着就疼，“我去找爹爹说去，若不是有嬷嬷在，我怕是早就没了，怎么能责罚你呢？”

“哎哟我的小姐，老爷没责罚老奴，只是老奴太没用了，没能在白家护您周全。”

田嬷嬷说着，眼眶便又泛起红色。

“嬷嬷你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你，我还能有命活到想明白的这一天？”

“小姐您别说这样的话。”

田嬷嬷眼里开始蓄积泪水，小姐是真想明白了，她就是这会儿死了去陪夫人也能安心了。

顾华菁没急着问嫁妆的事，她想着还是让所有人都先平静一下吧。

大夫给她诊了脉，说是要好好儿调养才行，又给她的伤口做了处理。

将顾华菁手掌伤口嵌入的碎瓷挑出来的时候，顾华菁疼出一身冷汗，田嬷嬷在一旁跟哄小孩子一样地哄她，顾华菁却觉得田嬷嬷的身子比自己抖得还要厉害。

接下来……是顾华菁来到这个世上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

柔软温暖的床榻，安神静气的熏香，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黑甜一觉，顾华菁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精神奕奕。

回顾家的那会儿乱糟糟的，顾华菁什么也没收拾，这会儿起身，已经有小丫头拿了簇新的衣裙候着。

团花轻粉的织锦裙裳，用了淡雅的甜香熏暖，小丫头伺候她更衣之后，又给她梳了个大方温婉的发髻，捧了一匣子簇新的首饰到她跟前儿请她挑选。

不小的首饰匣子里林林总总许多钗环佩饰，顾华菁就挑着自己瞧着顺眼的指了两个。

“小姐，这会儿咱们不是在白家了，用不着再看人眼色，您啊，就该挑些花样精致贵气的才好。”

田嬷嬷看了看顾华菁选中的那两个摇了摇头，过去替她拿了个主意。

一会儿便要正式见娘家的人，不好太素净的。

田嬷嬷挑的是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和一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皆是明晃晃富贵得很。

顾华菁也不反对，田嬷嬷比自己靠谱多了。

略用了些东西，顾华菁便去了轩轾厅。

顾家后宅也没个长辈坐镇，后宅的一应琐事都是由大少奶奶琴宛慧操持，不过若是有什么重大事件的话，还得请顾老爷拿主意，轩轾厅便成了顾家重要的场所。

顾华菁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在等她了。


在一旁站着的田嬷嬷，心里急得恨不得出言提醒顾华菁。

杨佩佩太明白小姐的弱点，次次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时不时拿出白凌天做诱饵。

小姐若是、若是真的又心软了，难不成，他们还要回去白家？

顾华菁感受到田嬷嬷的焦躁，眼睛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田嬷嬷的心里就镇定了不少。

小姐的眼睛里满是清明，丝毫没有任何的迷茫和心动。

顾华菁脸上忽然扬起了笑容来，杨佩佩一看，以为她是答应了，赶紧也跟着笑起来。

“既然如此，弟妹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吧，娘和老太太都很惦记你呢。”

“回去？回哪儿去？”

顾华菁娇憨可人地歪了歪脑袋，“回到那个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小院子里？我可不要。”

“……”杨佩佩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噎得她险些翻白眼。

合着自己说了半天，根本没说动这个贱人？还是说，她是想趁机抬高身价？

是了是了，这么难得的机会，顾华菁这个贱人当然不会放过。

杨佩佩咬了咬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起来。

“当然不会是原来的院子，弟妹放心，我早给你收拾好了院子，二弟常住的那个，保准你满意。”

“白凌天住的？”

杨佩佩心里一动，她总觉得顾华菁这会儿说起“白凌天”的时候，感觉跟原来，并不一样了。

可她也没多想，忙不迭地点头，“可不就是二弟的嘛，之前一直是在修缮，这会儿都弄好了，你自然是要住在里面的。”

顾华菁面上的纯真更甚，“那里，有我现在住的地方好？”

“呃……？”

杨佩佩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弟妹，那可是、可是二弟的院子，你不是一直都想搬进去的吗？”

“哦，现在不想了。”

顾华菁轻飘飘的回答，让杨佩佩瞬间白了脸。

所以她一直是在消遣自己？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回去白家？

这怎么可能！

以为顾华菁还在拿乔，杨佩佩不禁沉下了脸色。

“弟妹，闹得差不多就行了，要真是惹恼了老太太，你再想回去可就难了，你别忘了，二弟很快就要回京，到时候，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杨佩佩态度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她还就不信了，顾华菁面对白凌天还会无动于衷？

真是给脸不要脸，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多想接她回去呢！

谁知道顾华菁丝毫没有着急，反而笑出了声音。

“白家大少奶奶，你看看这里，这是我们顾家，光是一个接待客人的前厅，都不比白家的正厅差，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顾华菁！难道你当真铁了心要跟白家生分！你若是执迷不悟，到时候，可别想着我们帮你跟白凌天说好话！”

顾华菁手掌托着下巴，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竟有些嗜人的风韵，“可千万别，你们嘴里说出来的好话，我还真不敢听。”

“你……！”

杨佩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身后小丫头扶着，她能立时仰倒下去！

顾华菁什么时候，连听到白凌天的名字，都无动于衷了？

这三年来屡试不爽的法子，为什么突然间，就失去效用了？

杨佩佩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终于着急起来，如果今日她不能将顾华菁带回去，不能化解这场危机，老太太非活撕了她！

想着，杨佩佩的面色又软下来，“弟妹，你莫不是还在跟老太太置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杨佩佩不相信顾华菁会突然变了个人，只能压下心里的怒气，耐着性子跟她好好的劝。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顾华菁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也不叫停，也不反驳，等她说完了之后，淡淡地堵自己一句。

就一个意思，她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回去的打算。

杨佩佩这才慌了，难道，难道她们都想错了？

顾华菁这次不是故意拿乔，不是做做样子给白家一个教训的，她是真的想要离开白家？！

“弟妹，你可要想清楚啊，老太太也说，那只是误会，你要你跟我回去，可以既往不咎，二弟又要回来了……”

顾华菁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有十遍了，就没别的说辞了？”

杨佩佩一窒，郁闷得恨不得呕出血来。

顾华菁自始至终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反倒显得她像是个跳梁小丑了！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杨佩佩也无计可施。

可她不敢就这么回去，家里老太太还等着自己将顾华菁带回去，让她老人家处置呢……

正想再说点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杨佩佩转头一看，脸色立刻惨无人色。

顾华轩气宇轩昂地阔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远远就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

这会儿顾华轩更是气势惊人，脸上表情愤怒，笔直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白家这是吃了狗胆了！还敢来我顾府？简直欺人太甚！”

顾华轩才跨进前厅，杨佩佩就浑身发抖地缩在了丫头的身后。

她就纳闷了，顾家不过是文臣世家，怎么居然比白家的那些老爷少爷们更让人胆寒？

顾华轩先将顾华菁好好儿看了一遍，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横眉怒目瞪向杨佩佩。

“谁放进来的？什么闲杂人等都往家里放，都给我滚进来！”

门房的小厮滴溜溜地进来跪下，“二爷，小的们给拦住的，大少奶奶让小的去问四小姐，四小姐说，闲着也是闲着，所以……”

顾华菁模样乖巧地朝着顾华轩点头，“二哥，我最近闷坏了……”

顾华菁娇俏的模样，让顾华轩的心情一下子转好，凶神恶煞的模样才稍作缓解。

他语气放温柔，“闷坏了呀，下次哥给你带些解闷的东西，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当消遣都不够格。”

顾华菁乖巧地点头，他们兄妹俩旁若无人的对话，让杨佩佩几乎晕过去。

自己只是个消遣？她这一个下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在顾华菁的眼里，不过只是个消遣？！

杨佩佩再也忍不住了，脸色气得如同猪肝似的，狼狈不堪地冲了出去。

顾华菁在她身后眼眸微动，什么也没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很快，顾华菁便得到消息，顾源裴体谅大儿媳琴婉慧庶务繁杂，拨了一部分让杨佳瑶帮着操持。

“哗啦！”

小丫头手里的托盘被人掀翻，地上的热茶和碎瓷顿时散落一地，小丫头赶紧跪下连连请罪。

“都给我滚出去！”

琴婉慧面色愤怒，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丫头，手里的锦帕几乎给她扯烂。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顾华菁对白凌天用情至深，甚至不顾顾家的名誉也要嫁进去吗？

现在白家来求她回去，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她若是自个儿要回去了，自己又怎么会受到责罚！

公爹看似是体谅自己，可他将自己手里一些得用的差事，说给二房就给了二房，那是她多年积攒的心血！说没就没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顾华菁，她简直是自己的灾星！

琴婉慧愤恨地一掌拍在桌上，脸上的阴狠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门忽然开了，顾华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琴婉慧还没来得及将表情换成委屈，就瞧见顾华磊脸上的冷漠。

她心里一惊，声音不由地发起抖来，“大爷……”

顾华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中的情绪让琴婉慧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紧想解释。

“大爷，那些庶务平日里都是我来管的，也不曾出错过，为何说没就没了？弟妹的全哥儿年纪尚小，哪儿有精力管得来这些琐碎的事情……”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顾华磊打断琴婉慧的话，语气淡然中透着冷肃。

琴婉慧愣了愣，这些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他们大房的优势就要不在了啊！

见到琴婉慧的神色，顾华磊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

“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权势利益？菁菁遭受了那样的待遇，你却居然还问她要不要见白家的人，你安得什么心？”

“大爷，你冤枉妾身了……”

琴婉慧立刻叫屈，“四妹妹是个有主见的，白家人找上门来，要见的是她，我让人去问问不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顾华磊很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浑身的怒气让琴婉慧面露惊惧。

“你若是再做出令菁菁为难的事情，我决不饶你！你好自为之吧！”

顾华磊也懒得多说，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琴婉慧慢慢地滑坐在地上，面上眼泪纵横。

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子，对顾华菁的痛恨之意，在这一刻无以复加……

顾华菁在芳华园里，听着小丫头们的汇报。

如今的芳华园，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心思聪慧得很，很快知道在顾家，顾华菁是什么样的存在。

于是一个个卯足了劲想要讨好她，因此顾家发生的事情，顾华菁很容易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少奶奶息怒，同小丫头动什么气？”

田嬷嬷谄笑地将茶盏放放好，小姐可喜欢这些了，要给砸了一只，兴许都没地儿配齐。

琴宛慧没了东西打砸，心头的怒气郁积着，转头冷冷地看向顾华菁。

“四妹妹这是何意？我好心为你的将来费心，你却让个不上规矩的小丫头冲撞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嫂吗？！”

“大嫂先别急，妹妹可是什么都没说呢，只是这事关妹妹的往后，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有什么可小心的？难道我还会害了你不成？！”

琴宛慧的面色仍旧不好，这个臭丫头，居然不知好歹，有人肯要她就该偷笑了！

“孙家小公子的品行，若是如青梅所说，我担心，若是我再嫁过去，日子怕也是难过的……”

“妹妹这话就错了，孙小公子自幼受到娇宠，性子顽劣一些也是常有的，不过我可是给你打听清楚了，小公子房内并无任何通房妾室，妹妹嫁过去就是受独宠的，难道不好？”

顾华菁直想叹气，方才说的还是趁机帮自己留意留意，这会儿连人房内有没有女眷都打听清楚了，说她不是蓄谋已久，顾华菁都不相信。

不过也好，不闹大点，她怎么说服爹爹离开顾家？

“如此，让大嫂费心了，只是妹妹才刚刚和离，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吧？”

“不早不早了，这才显得出来妹妹的身价嘛，你瞧瞧但凡和离的女子，哪个还能有人要的？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琴宛慧觉得有戏，口气越发循循善诱。

她恨不得明天就能将顾华菁嫁出去，这样顾家又可以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琴宛慧觉得自己现在弄成这样，都是顾华菁的错，只要她不在了，她必定能重新赢回顾华磊的尊重，也能够继续将二房三房压在下面！

“这个……大嫂不如去同爹爹说说？女子婚配，多是父母之言……”

“哎呀四妹妹，爹爹那么疼你，只要你同意了，爹爹哪儿有反对的意思？孙家是真的不错，大嫂不会骗你的！”

琴宛慧好说歹说也没得到顾华菁一个肯定的回答，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却也不能逼着她答应下来。

“你可好好儿想想，以孙家的地位，想要娶个正房并不难，难为孙夫人瞧中了你，若是拿乔，失了这份姻缘，便是嫂嫂我也帮不了你的。”

琴宛慧放了狠话，总算是离开了。

顾华菁站起身，松了松肩膀，目不斜视地进屋去休息。

一整个晚上，田嬷嬷欲言又止，顾华菁实在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嬷嬷有话直说便是，您已经给我送了三回水果了……”

田嬷嬷赶紧将手中的果盘放下，满脸的严肃。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听大少奶奶的，那孙家、孙家可不是好相与的！特别是孙小少爷，我方才听青梅和红袖说，他在府内确是没有妾室，可府外，那些红粉知己的传言，人尽皆知！”

“所以嬷嬷是担心，我会觉得机不可失，才从白家的泥沼里出来，又跳进孙家的火坑？”

顾华菁的脊背直了直，一副乖巧的模样，“嬷嬷觉得我有这么笨吗？”

顾华菁没想到田嬷嬷支吾了两声，居然没说话？

她简直想仰天长叹，在田嬷嬷的心里，自己原来真的这么笨啊……

“嬷嬷……您就别操心了，那个孙小公子我也根本看不上，可我又不能直接反驳大嫂的‘美意’，不过这事儿，很快会解决的。”

“小姐的意思是……？”

顾华菁无所谓地笑笑，瓷白如玉的脸庞，浮现出轻浅的笑。

孙家觉得自己是高攀他们了，他们就不会太有耐心，他们没耐心，大嫂想必也会着急。

以大嫂的性子……不出几日，定然会将她自以为的好消息，告诉其他人。

自己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这事儿还真就像顾华菁认为的，不过两日，杨佳瑶匆匆地来找顾华菁。

“四妹妹，你听嫂嫂一句话，女人出嫁马虎不得，你可千万别因为自己和离过就觉得前途渺茫，那又何苦呢……”

杨佳瑶没头没脑地劝说了一番，随后看见顾华菁的面容平静，忽然住了口。

“多谢嫂嫂关心，只不过，我还没有那么想不开。”

顾华菁好客地送上鲜果茶点，热情地招呼杨佳瑶试一试。

“这是刚送来的果子，汁甜味美，嫂嫂尝尝。”

“你……没有看中那个、那个孙家？”

“嫂嫂说的是哪个孙家？什么看上看不上的？”

顾华菁满脸疑惑，杨佳瑶眉间的担忧，瞬间平缓了。

她纤纤玉指拈起一枚果子，放在唇齿间轻咬，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就仿佛刚刚火急火燎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顾华菁眼底有着欣赏，这样聪慧的女子，才同自己的哥哥相配嘛，当初是谁做主替大哥娶了大嫂的？太没眼力价了。

看出了顾华菁心思，杨佳瑶便绝口不提孙家，而是给顾华菁说起了一些京城趣事。

她知道，自己每次说这些，顾华菁都听得很入迷。

顾华菁对这些陌生的习俗风情，确实很有兴趣。

她之前被困在白家，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又久居顾家后宅。

顾华菁知道爹爹是担心她出去受到非议和伤害，可顾华菁更想自由自在地见识见识她所不知道的这个世界。

“四妹妹，若是以后你有机会，定要去这些地方瞧瞧呢，夜游菱湖，泛舟湖面，丝竹琴音……那该是怎样一幅美好的画卷……”

杨佳瑶脸上写满了向往，却只是笑了笑，“也许越是名门深闺中的女子，越是只能依凭想象，去感受这些绚烂的景色，四妹妹，你却是不同的。”

“我能瞧得出来，四妹妹是有大志向，后宅内院一亩三分地，又如何能困得住你鸿鹄志气？是我着急了，听了大嫂的话以为妹妹想左了，还想着如何能劝劝你……”

顾华菁笑容浅淡，将手里剥开的一枚坚果放在杨佳瑶面前的瓷碟里。

“嫂嫂如此为妹妹打算，妹妹感激不尽，我虽不觉得和离有多可怕，可在世人的眼里，也是低人一等，不过那又如何？我志不在此，既然已是看明白了，自然不会再次陷入其中。”

说着，顾华菁朝着杨佳瑶眨了眨眼睛，“爹爹和哥哥们就是太护着我了，所以，还需要嫂嫂帮我多说说呢。”

杨佳瑶樱红的唇瓣扬起笑容，指节亲昵地在顾华菁的额上敲了一下，“顽皮。”

顾华菁笑容可掬，能有个懂她的人可真好，总算是让她对后宅女子有了些正面的印象。

不过，这事儿连杨佳瑶都知道了，怕是，离自己的期望已经不远了吧……

两日之后，顾源裴将顾华菁叫到轩轾厅，她到的时候，家里的三位哥哥居然都在。

顾华菁敛了敛心神，神色平静地走进去。

“爹，您叫女儿来，有何事？”

顾源裴的面色不太好看，想起自己耳朵里听见的事情，他的眼睛就沉了沉。

“你同孙家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源裴很少会用这种口气同顾华菁说话，可这又牵扯到顾华菁的亲事，并且仍旧令他不满意，孙家那小子哪里是可以托付的人？

顾华菁漂亮的杏仁眼纯真的眨了眨，口气自然惊诧，“孙家？女儿并不认识任何孙家的人呀，爹爹为何这么问？”

顾源裴绷紧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下意识就想舒一口气。

这时琴宛慧忽然开口了，“四妹妹莫不是忘了，那次赏花宴之后，你不是还同我说来着？孙家小少爷，孙夫人最疼爱的小公子。”

顾华菁恍然大悟，“大嫂说的那个呀，我确是有些印象，不过，孙家小少爷，他怎么了吗？”

顾华菁无辜的眼神让琴宛慧一口气憋在胸口。

不是这样的！

常理来说，顾华菁不是应该羞羞答答半推半就吗？她怎么搞得跟完全没听过这件事一样？

琴宛慧发急，拧着眉就想再提醒提醒她，不过坐在上首的顾源裴瞧出了些不对劲。

“菁菁，你同白家的亲事如今已经是过眼云烟，你可有什么想法？”

“女儿不曾有想法，女儿只想好好平静平静，有爹爹和哥哥的庇护，女儿只愿此生安好，清清静静的过完这辈子。”

顾华菁说得很诚恳，这是她心底里的愿望，所以她迎着顾源裴的眼光，丝毫没有任何闪躲。

官场里浸淫这么多年，顾源裴对一个人说话的真伪分辩，已是驾轻就熟。

他立刻明白了，那些传入他耳中，说顾华菁已经为了她的亲事做打算，又在赏花宴上同孙家夫人相处甚欢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顾源裴轻轻点点头，知道事情另有隐情却没有发作。

“你能如此想，却也并不好，你这会儿年岁仍小，又正是青葱年华，我顾家的女儿，向来都是极为抢手的，你放心，爹爹必定会给你物色一门极好的姻缘。”


顾华菁并不知道城东的宅子有多么珍贵，事实上，她得到允许能搬出去之后，就一直沉浸在喜悦中。

按照她的想法，她拥有的嫁妆躺着花几辈子都花不完，出去之后，管他世俗的眼神呢，她只要好好享福就成了。

这么朴实无华的愿望，想必达成得一定很顺利。

顾华菁喜滋滋地让田嬷嬷准备准备，田嬷嬷却如临大敌。

“小姐，这出府另住，可没您想的那么简单。”

田嬷嬷干脆搬了个绣墩，坐下慢慢同顾华菁说道。

“您是女儿家，搬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别人会以为您同顾家脱了干系，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嬷嬷说的如何是好指的是？”

“小姐，没了顾家的名头，您在京城的女眷之中，可就没了身份，那往后您还怎么混迹于她们之间？那些高门显贵之家还如何能瞧得上您？”

“我要他们瞧得上做什么？”

田嬷嬷被噎得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脸都憋红了，“小姐！当然是你往后的姻缘，你该不会经过了白家，就想长伴青灯古佛了不成？！”

“……”顾华菁嘴角抽搐，她真没这么想。

不过看田嬷嬷如此激动，顾华菁也不好说的太随意。

她换上娇俏的笑容，手亲昵地挽上田嬷嬷的胳膊，“嬷嬷，您说什么呢，我哪儿就那么看破红尘了？我只是想明白了，白家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可结果呢？所以缘分天定，该是我的，怎么也跑不掉的。”

“小姐……”

田嬷嬷明显不被忽悠，还想说什么，却被顾华菁给推出门去。

“嬷嬷还是赶紧安排小丫头们收拾收拾吧，对了这些丫头，嬷嬷瞧瞧有没有愿意跟着走的，别勉强她们，我会找二嫂再采买些。”

顾华菁笑得梨涡若隐若现，可爱娇俏。

搬出去势在必行，什么名门闺秀的名头？能吃吗？

再说了，她还真没打算嫁人，这个时代的男人太容易了，压根儿不用对女子从一而终，自己又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何必自讨苦吃？

顾华菁想得通透，美好的未来已经在她的脑中栩栩如生，她会逍遥自得，一个人轻松愉快地度过一生。

只是她没想到，有些事情，并不是想怎么样，就真的能做到的……

虽然顾华菁说了别太勉强，可最后只有青梅愿意跟着自己，顾华菁还是感到了深深的现实……

也是，她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在别人看来自身都难保，跟着她有什么前途可言？

顾华菁和颜悦色地看着青梅，“你可想好了？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青梅笑容伶俐通透，“奴婢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小姐待奴婢很好，所以奴婢愿意。”

顾华菁笑起来，知足者常乐，这样的人，也许才是活的最自在的。

“那么恭喜你，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顾华菁忍不住嘚瑟一下，以掩饰自己受到小小创伤的自尊心，居然只有一个丫头啊……

不过幸好，杨佳瑶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牙婆。

“嫂嫂定会帮妹妹选些老实忠诚的，妹妹且放心。”

顾华菁这里的人手问题才得到了解决。

说起来也快，既然决定要走了，不过几日的时间，一切都差不多了。

顾华菁去了轩轾厅，爹爹和哥哥们正在那里等着呢。

“这么快？妹妹你这又是何必……”

顾华轩十分舍不得，他空闲的时候去了芳华园，跟顾华菁聊得十分投机，甚至比她嫁去白家之前，还要更喜欢。

他甚至想着若是大嫂不喜欢，他们二房完全可以照顾着菁菁，他都跟杨佳瑶说好了的……

“不过是城东，离得很近的，二哥二嫂若是想我了，我立时就能回来看望你们呢。”

顾华菁笑吟吟地样子冲淡了离别的忧愁，顾华然走过去，将一叠契书交到她的手里。

“这些人都是我仔细挑过的，身手了得，心性也忠诚，若是还需要，大可跟我开口。”

顾华然给顾华菁的印象，近乎不食人间烟火，清润如玉，谦谦谪仙，跟火爆脾气的顾华轩对比鲜明。

可这样清冷的性子，却在之前特意来自己的芳华园，问了菁菁的喜好，说是要送她一批不但身手好，长相也让她满意的护卫……

菁菁险些没忍住笑出来，自己这个三哥哥说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真是让人心动呢。

“多谢三哥，三哥娶三嫂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一份大礼的。”

顾华然的眉眼动了动，伸手在顾华菁的头发上摸了摸，又站了回去。

顾华磊慢慢地走过来，脸色十分难堪，他知道顾华菁是因为什么要搬出去，若不是琴宛慧……

“大哥，你还是不绷着脸的时候好看，真的。”

顾华菁认真地点点头，似是要让顾华磊相信自己的话。

“菁菁……是大哥对不起你……”

“大哥可别这么说，是我自己想出去住的，自由自在，爹爹想骂都骂不到，多好？”

“你个鬼丫头，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顾源裴抖着胡子笑骂顾华菁，脸上的笑意掩去了眼里的不舍。

顾华菁歪着脑袋，笑容可掬，“女儿这不是未雨绸缪嘛，再说离得远些，爹爹想我了，才会更疼我，多划算。”

“就你鬼机灵！”

顾源裴笑着摇摇头，招了招手，顾华菁乖乖地走过去。

“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万事要小心，有什么事，赶紧让人回来说一声。”

“逢年过节一定要回来，别听那些闲言碎语……”

“下人若是伺候得不好，别心太软了，该整治就整治，拿出主子的样来……”

顾源裴忽然说得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怕顾华菁被欺负了，怕她冻着热着，怕她累着伤着……

顾华菁就安静地听，爹爹说一句，她就乖巧地点一下头，眼里荧光点点，唇角却抑制不住弯出漂亮的弧度……

踏出顾家的门，顾华菁心底有些怅然。

这是她的家人，全心全意为了她好，她不是不感激。

可正因为如此，她更要独立出去。

顾华菁不想因为自己扰乱顾家原本的秩序，她更不想让他们有机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顾华菁了……

“小姐，您别看了，先歇着吧，一会儿到了老奴叫您。”

田嬷嬷心疼地替顾华菁放下车窗的帘子，铺好了软垫让她半卧。

“少爷们送出了府，外人瞧着就知道，您还是顾家在意的闺女，老爷和少爷是真心疼您。”

顾华菁手臂压着眼眶，她何尝不知？

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顾家扫地出门的，爹爹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车队的后面还跟着一队顾家的随从，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心肝宝贝一样。

这样的情意，顾华菁也只能更努力地好好儿活着，也算是报答了他们的恩情。

城东的宅子，顾华菁以为是如同从前在白家住的小院子一样，够她安住就差不多了。

可顾华菁从马车里下来，有种想要重新回去马车的冲动，这是找错了地儿吧？

“小姐，就是这，老爷是真疼您，这处宅子是顾家祖上受赏得来的，老爷却给了您。”

田嬷嬷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感叹，顾华菁则是望着门边延展开的白墙感叹。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一个人住而已，这么大的宅子，太浪费了吧？

顾华菁还没说什么，顾家的下人已经开始将车上的箱笼往院子里搬。

田嬷嬷扶着顾华菁往里走，绕过了影壁，视野陡然开阔，廊、阁、楼、谢，轩、栏、池、涧……

越是往里走，顾华菁心头的震惊就越是浓重。

这就算比起顾府来，也仅仅是规模小一些而已，该有的精美华贵是一点儿也不缺。

“这处宅子有些年头了，老奴还在顾家的时候，老爷每年都会花重金修缮，这是顾家祖辈的荣光。”

田嬷嬷的话让顾华菁更心生不安，如此贵重的地方，她真的可以住下来？

她如果早知道城东的宅子是这样的，她就该撒娇耍赖得不要才对，她的嫁妆里也是有宅子可以住的。

这下，大嫂又该恨上她了……

顾华菁满心无奈，只是这是爹爹的好意，既然答应下来了，她就不会因为要顾及到琴宛慧而让爹爹失望。

跟着过来的箱笼车马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整理好，顾华菁让青梅带着丫头们统统先锁进库房，以后慢慢归置。

“四小姐，那么小的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为首的远山恭敬地行礼，顾华菁让他先等一等，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来。

“爹爹近日脸色有些不好，晚上难以入眠，这是我之前瞧过的大夫给我留的一个膳食方子，有清心润肺、益气安神的功效，劳烦远山小兄弟带回去吧。”

这个莲子百合瘦肉煲的方子，是顾华菁之前就准备好的，但在顾家的时候她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

远山是顾源裴信任的侍从，顾华菁便想着让他带回去。


“顾丫头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每五日便让华膳楼停两日？”

黎老吹着胡子一脸不可思议，“这才刚开张，不一鼓作气你真的不想赚钱？”

“您的报酬照领，让您能休息两日还不高兴？”

“老夫身子好着呢！”

“是是是，不过细水长流，也不在乎这一两日。”

全掌柜脸皮都在抽动，不在乎一两日？小姐的意思可是每隔五日都要停两日啊！这怎么是一两日的事？

华膳楼的盛况超出全掌柜的预期，他正雄心勃勃准备大展身手，却没想到顾小姐又弄出这么一出。

京城的食肆除了逢年过节，哪儿还有停歇的时候？

“黎老，我之前说了，我若是只追求赚银子，当初又怎么会决定不收诊金？”

顾华菁笑了笑又去看全掌柜，“你也不必着急，物以稀为贵，华膳楼不是寻常食肆，越是特别，才越惹人注意不是吗？”

“这……话虽然这么说，只是这每五日歇两日，华膳楼里那么些人手……”

“那两日工钱是照付的。”

全掌柜于是神色更加诧异，工钱照付？华膳楼的月钱较之其寻常食肆已是只高不低，这会儿又可以每五日有两日的时间休息？

这这这……顾家小姐果然实诚，说不打算赚钱就真没打算赚钱！

顾华菁觉得很正常，有双休日才更像她曾经的生活。

既然决定了华膳楼便是她与前世的联系，她自然尽量想要更接近一些，至于会不会亏本……

亏也亏不了多少，她如今可是小富婆！

决定下来之后，全掌柜有些懵懵地回去传达这个好消息，黎老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说起来，若是你不这样决定，我本打算过两日跟你告个假。”

“黎老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华菁知道这位老人性情耿直，且嗜医如命，等闲的事情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是要出诊，替一个故人之子问诊。”

“只是问诊，黎老为何如此为难？”

黎宋一向清高的表情这会儿变得极为无奈，难得地叹出一口气。

“有些话我也无人能说，病人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身为医者，有时候真的是……无能为力……”

怅然的语气里透出淡淡的伤感，黎宋摇了摇头没再多说，顾华菁也没再多问。

又过了两日，黎老果然不见踪影。

华膳楼停业休息，这让许多人都极为不解，甚至还以为食肆开不下去要关门大吉了。

只是从全掌柜那儿得知消息后，小范围内居然又引得一阵议论。

顾华菁置之不理，随意翻看了这几日华膳楼的账务。

身边竹酒捧上腌渍过的樱桃，去核冰镇过，滋味鲜爽。

一会儿绿枝又端来调好的果子露，雪白的手指端着青釉冻裂纹茶盏，看得顾华菁神清气爽，忍不住在绿枝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绿枝已是司空见惯，连反应也懒得给了。

“小姐，昨个儿你让回了的邵家诗会，今儿邵家姑娘又给送了帖子来，仍旧回掉吗？”

“回了，诗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里看看你们，各个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绿枝自动过滤掉顾华菁的调戏，“送帖子来的人说，邵家也邀请了顾家二少奶奶，希望小姐能赏这个面子，也好同顾家二少奶奶做个伴。”

“二嫂？”

顾华菁眉头微动，琴宛慧和离之后，二嫂不该是非常忙才对吗？顾家虽然人口简单，但上上下下那么些人，操持起来也不会太轻松。

这个当口她去赴宴，若是只一个人的话……

心念一转，顾华菁让绿枝去将帖子接下来。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事儿，权当做是陪二嫂了吧。”

邵家跟韩家是姻亲，韩夫人的娘家，因此顾华菁知道之后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说是诗会，顾华菁根本没概念，以为只是女子之间做几首诗尽尽兴而已。

只是等顾华菁下了马车，对着一排排各种规格的车辆愣神时才发现，是她想简单了。

“四妹妹怎么了？”

杨佳瑶在她之后下车，不解地看着顾华菁愣神的样子。

“我以为诗会只是随便请几个人而已，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排场。”

杨佳瑶掩着嘴轻轻笑起来，“你忘了，邵家大人可是在翰林院供职，邵家书香门第，多少才子佳人都想在邵家诗会上得一个才子才女的美名呢。”

怪不得……不过才女的名声可比美女的名声要有分量，顾华菁想起何府的簪花宴，京城的姑娘们才子们也怪不容易的……

两人一齐入了邵府，杨佳瑶笑意点点，“邵大人是你二哥哥的上峰，故此邵家的邀约我是不好推辞的，我原本担心只我一人，幸好妹妹也一同来了。”

顾华菁心下了然，只是她忽又想起，邵家同韩家是姻亲，又是二哥哥的上峰，这个邵大人会不会给自己的哥哥穿小鞋？

毕竟来这个时代也有一阵子了，顾华菁很清楚联姻造成的盘根错节，这是最稳固的维系联系的方式，以韩家和白家的交情，给二哥哥使些绊子极有可能！

似是察觉到顾华菁脸上的担忧，杨佳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妹妹别多想，邵大人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枉法，故此你二哥哥对他很是信服。”

顾华菁表示怀疑，看看韩熙之和白凌天关系好的，都不惜拿自己做诱饵想帮他报复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顾华菁对邵府并无什么好印象。

邵家的诗会设在竹园，极为风雅清净。

玉竹苍翠，郁郁葱葱，间或摆放了案台并笔墨，只等着人舒展才情。

顾华菁自然是没兴趣的，只陪着杨佳瑶四处见礼。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杨佳瑶带她见的人，目光都过多地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这位就是顾家的四姑娘？真是……百闻难得一见……”

这种话中有话的语气顾华菁就当做没听见，从容地微笑施礼，然后乖巧地站在一旁。

被人议论两声又不少块肉，她可没那么不禁说。

只是杨佳瑶却十分愧疚，于是也不再多转，左右主家已是见过，两人便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坐着说话。

一会儿，忽闻不远处爆发出一阵惊叹，人群中一个极为显眼的人影若隐若现。

顾华菁抬眼看去，立刻就有撇嘴的冲动。

诗会也有不好的地方，诗为风雅，因着并不似寻常设宴男宾女宾分开，诗会则是少了许多顾虑。

因此此刻的竹林里，男子和女子都是在一块儿作诗品诗的。

未嫁娶的少男少女们心怀憧憬，已为人妇的女子们也可瞧个乐子，顾华菁心里不禁赞叹，这确实比其余的宴请有意思的多，可以捕风捉影的机会实在是比比皆是。

这会儿被惊叹的人，顾华菁近来总是听见名字。

白凌天，白将军，白家二公子。

一些人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

自从在康家同白凌天相遇，他们两人的名字就经常被一同提起，顾华菁都快生理性厌恶了。

“四妹妹，若是觉得这里不适，不若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杨佳瑶也看见了白凌天，立刻想不动声色地将顾华菁带到别处。

只是顾华菁却没什么反应，“还是不要了，我若是躲开便是做贼心虚，我若是不躲便是厚颜无耻，躲不躲都不对，又何必浪费那个力气？”

“四妹妹……”

杨佳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可她说的居然让自己无法反驳。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顾华菁怎么做都会被人挑出毛病来。

杨佳瑶心中疼惜，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顾华菁的肩膀。

“白家二少爷可谓是文武双全！不仅会带兵打仗，就连作诗都难不倒他呢！”

“就是就是，你瞧见他的墨宝了没？风骨铮铮堪称风雅，为何竟然有如此完美的男子？”

“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日后谁能有这个福气嫁进去。”

“啧，不管是谁，总之都不会是某些不要脸面的人，那样就算嫁进去了，也脱不了被休的下场！”

“呵呵呵呵，谁说不是呢，自不量力……”

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专门说给顾华菁听的一样，杨佳瑶的手紧紧握着，这一刻她真希望顾华菁没有来赴宴，如此也就不会听见这些恶毒的言语。

然而顾华菁却反过来拍拍她的手背，“二嫂无需在意，她们只是嫉妒罢了。”

顾华菁这话也并未收小音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数名佳丽的脸瞬间变黑，心里觉得还挺神奇的。

没想到顾华菁还敢辩驳，立刻有人沉不住气，恶狠狠地往她这里走近一步，“你方才说什么？！”

顾华菁状似惊讶，“姑娘莫不是耳朵不好使？哎呀这可不是小毛病，得趁早赶紧治一治才成，我正好认识一个大夫，耳疾很拿手的，要不要介绍给姑娘试试？”

那女子顿时耳面赤红，浑身抖得停不下来，怒视着顾华菁，“怪不得你被夫家休弃！你这样的品行，谁会娶你？！”

顾华菁眨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地睁大了双眼，“可我长得好看啊，你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了，我可真替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