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没有月亮的天空，繁星成了主角。

两丫头很快泡了壶新茶过来服侍。

“别站着了，就我们主仆三人，坐下聊天吧。”

“是。”两丫头看没有外人，又是晚上了，便也没在坚持。

乔冉刚想抬手倒茶，绿瑶赶紧接了过去。

乔冉也随她，古人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她不能改变，只能学着慢慢接受跟适应。

待绿瑶给三人都斟满茶水，乔冉才不急不缓的从衣内口袋掏出了一张沾了些泥土有些褶皱的小纸条，也不吊人胃口，直接递给了绿瑶。

绿池好奇极了，却没敢靠近去。

“你也看看吧。”乔冉拿着茶杯笑瞪了她眼，明明整个人都想着往绿瑶那边靠了，却还是一本正经的不敢转头。

绿池听完，高兴的‘哎’了一声，赶紧凑近了过去…….然而那笑还没到眼角，整个人已经气得握紧了拳头，脸色刹时变得非常难看。

绿瑶也同样，已经腾得站了起来：“简直欺人太甚，那贱婢……居然…….居然敢…….”

“看奴婢不禀明我们大将军，将那贱婢乱棍打死！”绿池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脾气发完了吗？来，喝口茶润润唇。”乔冉将两杯茶一人一杯放她们手里，示意绿瑶重新坐下。

“少夫人，您看完不生气吗？”绿池实在看不明白自家的夫人，感觉什么都不在她心上似的。

“看到这个纸条，你们不是应该先想想究竟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乔冉摇了摇头，两丫头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

经这么一提醒，绿池跟绿瑶都是明显一怔，脸色也开始变得谨慎，瞬间沉默了。

“少夫人……这个您是从哪里得来的？”绿瑶深吸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乔冉也不绕圈子，直接解说道：“下午我在院中晒太阳时，看到院拱门右侧的翠竹林那似乎有张小纸条，虽然不是太明显，可是就那么凑巧的被我看到了。”

“所以少夫人刚刚才会问起奴婢绿瑶的去向吗？”绿池有些明白过来。

“平时你们去做什么，到哪里去，我都不曾过问干涉。只是如今，毕竟不在盛府，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融入跟适应。”乔冉郑重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你们两个一定要铭记在心。”

“是少夫人，奴婢们记住了。”两丫头赶紧拨浪鼓般点了头。

“这张纸上的内容不管真实与否，不管是好心还是假意，已经算是给我们一个警告了。所以我们在君府接下去的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

“奴婢觉得，这张纸上写的应该是真的。奴婢这几天都在【扶笙阁】等着，却是连大少爷的身影都没见着一分，心中也在猜测这大少爷是不是不在府里，可是为什么又派两个守卫守在门口不让奴婢进去，着实奇怪。如今看这纸条上写的，这明显是故意的。”

乔冉喝着茶，笑着叹了口气：“这香芸的格局太小了……大少爷，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绿池气不过的嘟囔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什么……什么黑”她拍了下脑袋，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绿瑶帮着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绿池傻笑点头。

乔冉好笑的瞪了她们一眼：“最近胆子大了，敢非议大少爷了。”

两丫头互相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

“这纸条不管是谁写的也好，你们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也不要将这事传到将军府那里，回个口信就说我最近有些乏累，怕是要耽搁些时日。”乔冉交代。

“是，奴婢记下了。”

“这香芸居然敢在少夫人让少爷回门的日子，将大少爷支开，简直胆大包天，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还妄想当扶笙阁的女主人，真是可笑！”绿池忍不住气骂道。

“也许她就真的有这个打算呢！”乔冉喝了口茶，笑笑。

“那是痴心妄想，就算是作妾，还要少夫人您点头她才是！”绿瑶怒道。

“好了，好了，随他们闹去，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帮你家少夫人养好身体，对不对？”乔冉岔开话题，这种小人伎俩，她暂时还不屑去应对。

“嗯嗯。”

“少夫人，奴婢们都听您的。”

乔冉含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握着茶杯，抬头望向夜空，繁星忽明忽暗，她有些怀念那个时空的亲人、朋友和自己刚刚贷款买的新家了。


这话自然是夸大了，只是自从陈氏掌权以来，厨房的开支的确把的很严。

“这不是怕新嫁娘肚子饿，到时礼成回新房后，可以喝一碗先垫垫饥。”墨香解释，“本来邹妈妈肯定是看着的，这会不知道人去哪了？我去的时候，看见冰儿、喜儿都在盛，后来阿霞又过来盛了一碗……”

“这些人都是谁呀？”绿池一副好学生样，她和绿瑶待在【桂禺居】的时间多，只接触几个需要接触的人，对君府其他的人都不太认识。

“冰儿是二小姐的婢女，喜儿是四小姐的婢女……”

绿池插嘴打断道：“原来是这两个贱人！”

“怎么了？她们欺负你了？”墨香关心的问道。

“有过小过节。”绿池摆摆手，不想多谈，“那阿霞呢？又是哪里的？”

“是二姨娘的婢女。”

“二姨娘……很得宠吗？”绿池不解的问。

“也不算吧，只是她曾经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很得信任，大太太怀二少爷那会，提她做了通房丫鬟，后来生了四小姐，就给抬了姨娘。”墨香充分发扬家生子的优势。

“哦~”绿池好学生样的点了点头。

盛玥洗漱完出来，她们的交谈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笑着望向墨香：“你不怕邹妈妈到时追着你要燕窝的钱？”

“噗~”

“噗~”

“噗~”

三个丫头居然异口同声的笑了出来。

“嘿嘿，奴婢才不怕，这会指不定三姨娘、四姨娘都去盛来喝，到时候谁说得清楚是谁吃的。”墨香坏坏的笑。

“就你鬼主意多。”绿瑶笑怼了一句。相处久了，她自己都没发现，已经慢慢在接受墨香。

“少夫人，快坐下来喝，凉了就不好喝了。”墨香催促道。

盛玥依言坐下，却没接过燕窝的碗：“虚不受补，我如今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吃燕窝，你们三个人分着尝尝鲜吧。”不管在哪个朝代，燕窝都是珍贵的补品，一般人家吃不起，只有皇宫中的妃子和少数的大户人家受宠的女子才有资格买来吃，所以这些小丫头定是没机会吃过燕窝的。

就见这三丫头面面相觑，为难着。

“让你们吃就吃，不吃我到时候拿去倒了！”盛玥威胁道。

“谢谢少夫人赏赐。”还是墨香最先反应过来，忙磕头谢恩算是领赏了。

绿瑶绿池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下磕头谢了恩。

盛玥好想扶额长叹，一碗燕窝而已……她不想折寿啊！

三个丫头端着燕窝去一旁分着吃，盛玥也开始慢慢喝着南瓜小米粥。

……

突然，前院传来脚步声。

墨香眼疾手快，将燕窝碗藏在了花瓶边的角落。

绿瑶绿池莫名有些心虚，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才迅速站了起来，绿池墨香两人走到盛玥旁边。绿瑶往门外走去。

“绿瑶在啊。”一声娇滴滴的熟悉嗓音传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香涵啊，怎么到我们桂禺居来了，是不是走错门了？”绿瑶讽刺道。从少夫人搬到这边以后，这一房原来的奴婢哪一个过来晨昏定省过？她想想就心里不舒服。

“哎呦，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平时要伺候大少爷，腾不出时间来，不然早过来给少夫人请安了。”香涵皮笑肉不笑的嘟囔着。

“呵~”绿瑶冷笑了下。

香涵也不想继续自讨没趣，捏着嗓子道：“大少爷让奴婢过来吩咐一声，少夫人身体有恙，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不需要去前院参加婚礼。”

绿瑶脸色一白，捏紧拳头，才回道：“知道了。”

香涵眉眼一勾，轻蔑的笑了笑：“话我已经带到，就不进去打扰少夫人休息，这就告辞了。”连个礼数都懒得尽，直接转身扭着臀离开了。


君元柔听着，眼神一直看着陈氏，见陈氏朝她宽慰的点点头，她虽然不情不愿，憋红了脸，却还是低低开了口：“对不起，我失言了。”声音犹如蚊子叫。

这般没诚意的道歉，连大嫂都不唤一声。

黎灿倒没再为难她，淡淡笑了笑，算是应了她的歉意。

燕元华一直静默看着，此刻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抿下了嘴角的笑意。

“好了！”君士钊突然沉声吼道，“时候不早了，元珞和你媳妇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爹，那我们先告退了。”君元珞掩饰面上的难堪，赶紧告辞。

“嗯。”君士钊点点头。

胡韵儿跟在后面，经过黎灿身边的时候，眼神复杂的朝她望了一眼。

黎灿一脸天真的回了抹笑。

胡韵儿一愣，只得尴尬的也笑了笑。

待新人一走，女眷们在陈氏的带领下，往一墙之隔的房间走去，里面圆桌上早摆满了果盘茶点，而男人们依旧坐在原位聊天。

黎灿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下一波。

起身的时候，故意晃了晃，一副要晕倒的架势。

未待墨香反应，燕元华已先一步迅速扶住了她：“还好吗？我先送你回去。”

黎灿自然是乐得点头，燕元华的举动深得她心，然而她还是装模作样轻声问：“可是走了会不会不好？”

“不会。”他清冷的嗓音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着。

黎灿靠在他身前，微抬头便看到这人冷硬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淡漠的薄唇，还有那双深邃如海的黑眸，她发现自己看不懂他！

“爹，玥儿身子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他的语气只是告知。

君士钊自然不满，但又不能为难这个儿媳妇，毕竟是盛大将军的嫡女，还是圣上赐婚，他从鼻腔里哼了声：“嗯。”

黎灿朝公公抱歉的笑了笑，虚弱的道：“爹，那我先回去了。”

君士钊又点了点头。

走出大堂，微风徐来，初夏的天，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墨香扶着黎灿慢慢走着，燕元华先一步去帮她叫轿夫过来。

“少夫人，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墨香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你呀，平时很有分寸的。”黎灿拍了拍她手。

“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奴婢……奴婢替您委屈……是奴婢鲁莽，给少夫人您惹麻烦了，您罚奴婢吧。”墨香说着要跪下来。

黎灿一把将她拉住：“傻丫头，你的忠心我知道，我是怕你在这种场合，如果那些长辈抓着没规矩要罚你，少夫人怕没能力保住你，知道吗？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

“少夫人……”墨香心底一暖，眼睛微微发红，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黎灿温柔的抚了抚她头：“墨香，谢谢你。”

有人愿意为自己全力以赴，赴汤蹈火的感觉，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虽然想置身事外，也做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的打算，但是真的被人欺到头上，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刚才看着那帮人因墨香起的话题，脸色突变，各怀心思，努力掩藏的憋屈模样，实在好笑。

“少夫人，您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墨香摁了摁眼角。

“好了，好了，刚才都没哭，现在怎么倒哭鼻子了，被绿瑶绿池看到，要笑话你了。”黎灿逗着她，不曾想自己的道谢居然把墨香给惹哭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奴婢才没哭。”墨香忙低了头偏过去。

黎灿柔声道：“好，没哭。走吧，大少爷过来了。”

“嗯。”

回程的路上，黎灿坐在轿辇上，墨香一直紧跟在轿侧，燕元华稍微靠前了两步，所以从黎灿的角度望出去，只看到一抹侧影。


“那野男人呢？”盛玥又问。

“逃走了。”香涵直言不讳。

“那野男人长啥样？身高多少？穿什么衣服？是不是府中之人？”盛玥继续追问。

香涵却是一愣，一时竟忘了如何回答。

“我们到的时候，那男人已经狡猾的跑走了，只瞥到了一处灰黑色衣角。”香芸说着从身后瘦猴那里拿了一条腰带，“不过，却被我们当场检到了这条腰带。”

“绿瑶，你可认识此腰带？”盛玥已经转过身看向一直跪着的绿瑶。

“回少夫人，奴婢不认识，奴婢去竹林只是为了掰几株竹子，当时奴婢和墨香走到竹林外的时候，迎香过来说有事找墨香，所以奴婢便先进了竹林。”绿瑶原原本本回忆着上午发生的事，“不曾想，竹林里似乎已经先进了人，奴婢正踌躇着是不是先退出去，那人却蒙着面过来塞了条腰带给奴婢，奴婢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香芸带着人突然怒气冲冲的过来，而那蒙面男人像预料好的，直接跑掉了。”

“好一个绿瑶，这般说辞，如今不单单是说我们冤枉你，还是故意栽赃陷害你了！”香芸气得差点想甩她耳刮子。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绿瑶瞪着红肿的眼，发誓。

“香芸，你除了拿出一条腰带说是证物，除了你们几个人看到一处衣角算人证，其他可还有什么证据？”盛玥用手指掐了掐虎口穴，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要是她此刻倒了，再想救绿瑶估计难上加难。

香芸脸色白了白。

“少夫人，这还不够吗？人证物证俱在，奴婢们可没敢冤枉绿瑶。”香涵终于又娇滴滴的开口道。

“哦？那我说我看到竹林里那男人是在约会你，这腰带也是在你手上，可是不巧被绿瑶碰见了，你怕这等私相授受之事被大少爷知道，便想出这计策，让绿瑶来背锅，可是‘是’还是‘不是’？”

“少夫人，您……您冤枉奴婢！”香涵脸色唰得铁青。

“怎么是冤枉，绿池绿瑶都看见了。是吧？”盛玥微微勾笑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

“是，奴婢看到了。”绿池马上反应过来，附和。

“是…….是！”绿瑶虽然不明白少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跟着附和道。

“那现在真相大白，香芸，你关错人了，你要关的是香涵才对。”盛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过关之前，你还是报告一声你家大少爷比较好！”

“好了，绿池，把绿瑶扶起来，我们回去。”盛玥咬着唇加了些力度，才不置于因为眼前突然的空白，让身形晃动倒下。

“等等！”香芸突然出声，脸色已经清白交加，“少夫人，您随便一套说辞，颠倒黑白，就要放人。我虽只是大少爷身边的丫鬟，却也曾学过些字，懂的些道理，您这般包庇自己丫鬟，不分青红皂白，何以服众！”

“对，奴婢不服！”香涵走到香芸身边，马上出声支持。

“奴才也不服！”瘦猴男赶紧表忠心。

“.…..”胖子男为难的左右看了看，默默低了头。他只是想好好当差，好好服侍少爷，为啥会被卷到这后院争斗中啊。

盛玥已经懒得再跟她们费口舌：“关绿瑶，不过是你的一句话，放绿瑶，也不过是我的一句话。今天我倒要看看，我就带绿瑶回去，谁敢拦！”她突然的冷然喝声，居然让香芸一群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一步。

“绿池扶好绿瑶，我们走！”盛玥知道自己已撑到极限，再不走，她一倒，绿瑶和绿池定是斗不过她们。今天不宜多争执，先把人带回桂禺居为好。